但當季遇真的出現，當頭頂出現一隻手，出現一塊毛巾時，他卻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的手背上有水。
不是雨水，而是從他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水。
他很難過。
下雨天鎮上的這一條街，要比往常還有靜一些，幾乎沒什麼客人過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耿睿從一直埋頭的狀態下抬起頭，他看著麵前砸在地上的雨水，輕聲開口：“什麼是兄弟啊？”
“不知道。”季遇說道。
“人都會變的嗎？”耿睿轉頭，看向季遇。
“會啊，”季遇點頭，直直地看著他，“就像是我們，長大之後總會跟小時候不一樣的。”
“是啊，我們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最知道這一點了，”耿睿又轉過了頭，“可我以為我自己交的朋友，會不一樣的，我們經曆了好多，遇到了許多事，就像桃園三結義一樣，我一直以為我們會是永遠的好兄弟，好兄弟，才需要共進退。”
耿睿並不是不知道人情冷暖，相反，他知道的很清楚，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為了想要被領養，做過許多許多不該做的事。
直到一點點長大後，他才發現很多事不是他想要就能得到的。
他也知道，人與人之間門的關係不會一直很好。
“是我錯了嗎？”耿睿輕聲問道。
“不，你沒錯，”季遇開口，很容易就從耿睿口中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們也沒錯，隻是人類，從來都不會一成不變，其實你心裡也知道這些，隻是不願意承認。”
“我永遠做不到跟你一樣，”耿睿壓低聲音，“我剛剛還在想，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可我已經把我該做的都做了，早知道這樣……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自己一個人掙錢，不帶他們。”季遇將耿睿的未儘之語說了出來。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耿睿歎氣。
“你可以這麼想，因為這是你真心的想法，”季遇認真道，伸手去接外頭飄進來的雨水，讓雨水在她手心處一點點聚集，“耿睿，我們都長大了，我不會像小的時候那樣，讓你一定要聽我的，也不會跟你說大道理，因為現在的你，該懂的都已經懂了。”
“對不起，遇姐，我還是給你添麻煩了。”耿睿真心感到抱歉，但除了季遇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該跟誰說這些事。
或許，執著於所謂的兄弟感情，是他最幼稚的地方。
他明明快滿十八歲了，可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幼稚、不懂事，還要給季遇添麻煩。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他的耳旁響起了輕柔的聲音：“雖然我不想跟你講大道理，但有一句話你要知道，我們沒辦法決定彆人的未來，或許也沒辦法決定我們的未來，但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現在，你可以試著捫心自問，對於過去的這段兄弟情，你真的後悔嗎？”
耿睿的手落在自己的心口，感受著心跳的感觸。
砰……砰……砰……
他逐漸抬起眼眸，看到了半空中的飄雨落下：“我不後悔，因為過去的一年，我是自由的，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屬於自己的人生，哪怕我依然無親無故，但我可以決定自己要怎麼走，我不再是孤兒院裡那個，一直在靜靜等著哪一天，有人來接我，帶我走的孤兒。”
說完這番話，耿睿的心情豁然開朗，壓在心底的沉悶也完全消失不見。
如今的心態跟他之前完全不同，之前的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在意祥子幾人的離開，畢竟他一早就知道那幾人會離開。
可那時候的他就算這麼想著，心裡也好像壓著什麼，讓他憋悶不已。
直到這時，他的心態終於走到了真正的平靜狀態。
“遇姐，”耿睿站了起來，轉頭看向季遇，咧開嘴大笑，“遇姐，我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甚至我很高興有這麼一段經曆，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或許這段經曆，就是書上寫的成長吧。”
季遇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的歡欣雀躍，看著他眼底一點點散去的陰霾。
“你要吃豆腐腦嗎？”
“要，”耿睿二話不說點頭答應，“我今天要吃甜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特彆想要吃甜的。”
“那我給你多加一勺糖。”季遇轉身往後廚走去。
耿睿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加太多糖會不會太甜了啊？”
“你小時候單吃白糖都能吃一大勺，豆腐腦裡多加一勺糖而已，會有什麼問題？”
“啊？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你忘了，那次你可是被胡姨罰抄了一本子的糖呢，畢竟那一勺糖，是福利院做好幾天菜要用的糖，結果被你一口吃完了。”
“原來我那時候被罰寫糖是這麼原因嗎？”
“你隻記得被罰寫，忘了是什麼原因？”
“我隱約記得自己小時候吃了一大勺糖，也記得有一回被罰抄寫，但完全沒有把這兩件事混在一起啊。”
“你從小忘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