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回上海是在第二天下午四點半, 去李家村的時候她隻帶了個包,回來她的行李卻都裝在陸衍28寸的行李箱。
他拖著行李箱,她刷指紋。開門後, 他等她先換完鞋, 直接拖著行李箱去主臥。
主臥是他臥室, 行李箱連帶著她的換洗衣物一起, 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天晚了,餘笙沒有去公司, 在次臥洗完澡, 她搬著筆記本電腦去主臥。他正洗澡,她瞅了眼緊閉的門,坐到沙發看卓琳發來的資料。
昨天接到電話,卓琳說的大事是餘悅自作主張又拉了家公司入資上海新校區的項目。她都不知道該說是餘悅沒腦子,還是太好騙。
民辦的學校必須有舉辦者公司才能成行,餘氏教育跟薑盛談好的合作, 針對新校區的上級投資公司股權占比談了又談,如果貿然引入第三方,要麼從餘氏教育分出股權, 要麼薑盛一起讓步。
薑盛又不傻。
卓琳說:“查到是孫董。”
餘笙想到了:“餘悅那邊呢?”
卓琳沒好氣:“薑盛的薑總直接發了話了,小餘總手忙腳亂。”
餘笙心知肚明, 薑聞禮隻是語言上發火已經算是好的了,要換她,她能直接撤資, 要求對方支付違約金。
“第三方的詳細資料發我看看。 ”孫董塞來關係戶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她讓卓琳繼續看著餘悅,“薑總那邊我來解決。”
卓琳說“好”,又問:“明天是一早來公司嗎?”
“嗯。”餘笙在看資料。
卓琳跟她確定行程, 她一邊聽一邊看。
嘩啦啦的水聲停,餘笙扭頭,房門“哢”地開了。
陸衍擦著頭發,注意到她的目光望過去,她馬上低頭,假裝看電腦。
“在忙?”他問。
餘笙戴著耳機打電話,不方便開口,暗示性瞥了他一眼。
這一眼就讓她定住。
陸衍沒吹頭發,有水珠從發梢淌下,順著他的眉眼臉頰,一路到鎖骨。再往下,是他睡衣下……
餘笙不自覺抿唇。
他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坐過去湊近看,詢問的眼神。
她往邊上挪了挪,不肯看他。
陸衍這回依然扣著所有扣子,連睡衣最上頭的一顆也扣得嚴嚴實實。明明是一點不露,偏偏有種禁欲的感覺。
禁欲到極致就是勾人。
餘笙自認定力挺足,還是心猿意馬。
卓琳早就聽到陸衍的聲音,明知故問:“陸總?”
餘笙知道她的尿性:“打住。”
“好吧好吧,那先這麼安排?”
“嗯。”
掛電話前,卓琳笑嘻嘻說:“學姐,不打擾你跟陸總美妙的夜晚啦,晚安晚安。”
餘笙:“……”
她掛電話,陸衍已經去拿他的筆記本,兩人各占了沙發一邊,埋首電腦。
挺詭異的一幕。
餘笙打開薑聞禮的微信,他們的聊天記錄還是在昨晚。昨天她和陸衍取了戒指,天已經黑了,回上海的山路不安全,也沒什麼準備,他們選擇回李家村。路上她聯係了薑聞禮再三致歉,對方態度很好,要她先解決內部問題,再說其他。
她看手機時間,這會兒快七點,不方便再聯係薑聞禮,隻能等明天再說。
陸衍比她先結束:“明天怎麼安排?”
餘笙頭也沒抬:“明天主要解決我妹妹的事。”其他的她不摻和,既然項目交給了餘悅,她就該放手。
這麼一想,她明天並不忙。
陸衍合計:“中午來接你吃飯?”
“中午?你不忙?”
“再忙也能陪我女朋友吃飯。”
現在他們以男女朋友定義雙方關係。
餘笙低頭瞅了瞅無名指的銀戒:“好,明天中午留給你。”
陸衍點頭關電腦:“晚上吃麵?”
他們折騰一路,都累了。
“好。”她還有點忙,坐著沒動。
陸衍去廚房下麵,她繼續辦公。
*
翌日,陸衍送餘笙上班。車停在大樓門口,他替她解了安全帶,問:“十一點半來接?”
“差不多。”她提著包,猶豫一瞬,湊過去在他唇角親了親。
車窗貼著膜,從車外看不見車內,她才大著膽子親了一口。
蜻蜓點水的一下,碰了碰就離開。在陸衍試圖深入的時候,餘笙已經打開車門,“中午見。”
陸衍:“……”
餘笙走進餘氏大樓,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保安先叫:“餘總好。”
“早。”她微笑回應。
然後是前台:“餘總早。”
“早。”
趕著上班的員工紛紛停下腳步,不是打招呼就是藏起手上的早餐,奇怪的是,他們都能感覺到今天的餘總親和了不少,她臉上是帶著笑的。
最奇怪的是,他們餘總居然拋棄了正裝,穿了條修身連衣裙。她蹬著七八厘米的高跟鞋,顯得她腿又長又直,絕對的好身材。
不少人低頭在小群裡一通八卦,大多猜是因為餘笙戀愛了。
餘笙不知道他們的八卦,先回辦公室。門禁卡被她賭氣丟了,卓琳候在門口。
“餘總今天真好看。”她毫不吝嗇地誇獎,順便把門禁卡還給她。
餘笙道謝,刷卡解鎖,她繞過辦公桌,推開椅子坐好,問:“餘悅呢?”
卓琳指指門口:“還沒來。”
餘悅天天卡點上班,他們沒人敢說。
餘笙沉下臉,她回來的事情並沒有提前跟餘悅說,她想看看餘悅上班的真實狀態,“請她到崗後來我辦公室。”
這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卓琳應下,將準備好的資料遞過去。餘笙慢慢看資料,看了沒一會兒,辦公室門被人從外拉開,高跟鞋落地的聲音緊隨而來。
她抬頭,看到是匆匆跑進來的餘悅。
“姐,你回來了?”餘悅跑得急,有些氣喘。她一上班就聽說姐姐回來了,包都沒來得及放就來了。
她踩著細高跟,行走間,小短裙勾勒出她的細腰,偶爾露出好看的馬甲線。
“敲門了嗎?”餘笙淡淡看她。
餘悅差點沒刹住車:“啊?”她這會兒才發現姐姐笑容很淡,“我進我姐姐辦公室,敲什麼門?”
餘笙有心說教,想了想,又憋住了。
“坐。”她抬手示意她坐對麵的椅子。
餘悅拉開椅子,但沒坐,“姐,乾嘛這麼嚴肅嘛!”她還不當回事。
餘笙推開手邊的資料,她往前靠了靠,目光落在她臉上。
餘悅天生娃娃臉,家裡又寵她,乍一看壓根看不出年紀,父母因此總把她當成是小孩。
餘笙儘量心平氣和:“最近覺得如何?”
餘悅渾身緊繃,她扶著桌沿坐好,手擱在膝蓋,下意識的小學生坐姿。她有點不習慣這樣冷冷淡淡的姐姐。
“還,還好。”她想了又想,給出這麼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還好?”餘笙還是笑,“具體說說?”
這餘悅就說不出來了,她闖的禍她昨天也知道了,但她現在想想,覺得一個小禍就能讓姐姐回來,很值啊,“我又不知道當初跟薑盛簽約的條款,也沒人告訴我啊。”她破罐子破摔,“孫叔叔跟我說項目裡錢越多越好,多家公司投資,不好嗎?”
不好嗎?
餘笙鎖了眉,餘悅頭皮發麻,立馬噤聲。
兩人無聲對望。
餘悅先敗下陣來,她嘻嘻哈哈緩和氣氛,“姐,你笑一個,沒那麼嚴重。”
“餘悅。”餘笙麵沉如水。
餘悅笑容也秒收:“我在麼。”她嘀咕一聲。
餘笙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地跟她說道理,可看她那樣火氣就直往上躥,“你可以任性不當一回事,你也可以承受失敗的代價,但餘氏的員工能嗎?”
“我不是給你灌雞湯,你可以去樓下看看,他們是你的員工,同時也是一個家庭的父親和母親。餘悅,你知道有多少人指著這份工作生活,指著你吃飯?”
不知是踩到了餘悅哪個點,她倏地起身,“你為什麼總覺得是我任性?姐,在你眼裡,我就那麼一無是處是嗎?”
餘笙沉默了一瞬,仰頭看著她,“不是,我從沒這麼想過。”
“我不信!”餘悅負氣不看她。
餘笙不欲跟她糾纏這個點:“好,你說是孫董跟你說的,你現在和我去見孫董。”
“乾,乾什麼?”餘笙語氣緩和,餘悅也就收起了脾氣,“你不會懷疑我跟他串通好的吧?”
餘笙拿上資料,到她邊上拍拍她肩膀,“我從沒這麼想過。”她摟住她,“走吧。”
餘悅偏頭看肩膀上的手,為這久違的親近,她忍不住往餘笙懷裡挨。
餘笙沒發現,一心想的是怎麼給妹妹上一課。
小會議室裡,孫董已經等著了,看到餘笙,他假笑,“終於回來了?”他說教,“你啊太任性,說走就走,會上多少人等你?”
餘悅覺得這話不中聽:“孫叔叔,我姐隻是有事離開,怎麼就叫說走就走了?”
餘笙側目,沒有吭聲。
孫董笑容一僵,轉而對餘悅說:“你看看,我都沒說兩句呢,你就護上了,也就是你寵著你姐。”他對餘悅比對餘笙溫和,“公歸公,私歸私,工作上可不能胡鬨了。”
餘悅沉不住氣,被餘笙拉住,“孫董,今天找您來是想說說第三方公司的事。”
孫董看著她笑了笑:“哦,你說悅悅想拉著入股的公司啊,這你得問悅悅。”
“孫叔叔,你說什麼呢?明明是你跟我說的,我……”餘悅炸了。
餘笙再一次在桌下攥住她手腕:“也行,那我們不說這事了。”她麵不改色,“兩年前公司的危機,您還記得吧?”
孫董是早些年跟著餘知雋打拚的老人,集團上下都對他禮讓三分。餘笙跟餘悅更是從小就叫他一聲叔叔,將他當成長輩。
孫董一時不明白餘笙提起這個的意思,餘悅也不懂,她最氣的是孫董把拉新投資的事推得一乾二淨。
餘笙觀察對麵的神色,刻意停頓了下,她笑著開口:“餘氏教育最困難的時候,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您屬於前者還是後者?”
孫董變了臉。
餘笙看在眼裡,她像是沒有發現他當場表演的變臉絕活,隨手將資料滑出去,精準到他手邊,“高拋低收,您玩得確實挺溜的。”
她不多說,點到為止,是人是鬼他心知肚明。
兩年前餘氏危機後,她就徹查過,查到了孫董的貓膩。按照她的想法,毒瘤就該徹底拔除,是父親一力壓了下來。他說孫董跟著他幾十年了,念在是初犯,放過他一次。
餘笙不讚同,卻拗不過父親。
孫董一開始還能故作淡定,等他翻開手邊的資料,麵如死灰。
餘笙積攢著一起發作:“孫叔叔,您跟著我父親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您自己走,還是我直接召開董事會,這您自己選擇。”
孫董拍桌子:“你就這麼不給我活路?”
餘笙掃了他一眼,笑了聲,“孫叔叔,您說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您可是我跟悅悅的叔叔,是我父親的得力助手,怎麼會走死路呢?這樣,您提前退了休,好吃好喝好玩,督促督促您兒子早日成家抱個孫子,不好嗎?”
“你!”孫董指著她,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您啊就當天天度假,這日子多讓人羨慕呢,是吧,悅悅。”餘笙看看餘悅。
餘悅不知道兩年前的什麼雪中送炭,高拋低收,但不妨礙她接話,“對啊,孫叔叔,我姐不會害您的。”
孫董氣得肝疼:“行,你行,你們真行。”
他抄起資料,轉身就走。
會議室門“砰”一聲合上,餘笙嘴邊的笑落下。
餘悅開心問:“我話接得好不好?”
餘笙拿上手機,準備回辦公室,“好。”
餘悅聽出她的敷衍也沒在意,跟在她後頭,“兩年前到底怎麼回事?他做什麼了?”
她一連幾問,不等姐姐回答,又吹彩虹屁,“姐,你真厲害!他居然還把臟水都往我身上潑,氣死我了!還是我姐姐最厲害,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餘笙推開門,側身擋著讓餘悅先過,“不厲害。”她關門,“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真噠?”
“真的。”
兩人一路到電梯,因為小群的八卦,偶遇的員工要比往常多。他們都覺得今天的餘笙更漂亮了,還愛笑,一點不嚴肅。
等瞄到她無名指的戒指,他們又都麵麵相覷。
小群裡發起新話題:【餘總的戒指到底是真樸素還是低調的奢華。】
大部分人覺得:【就是個銀戒指,不值錢。】
【難道跟陸總感情不和?】
【豪門不好進,豪門隱秘更不可說。】
一個個小群討論得熱火朝天。
陸衍中午來接餘笙,她候著十一點半,直奔他發來的停車位置。
他們去的是餘氏教育附近的粵菜館,環境好,菜品不錯,符合餘笙的口味。對陸衍來說就是一般,他的口味偏北方。
她這一路唇角就沒下去過,他問:“這麼開心?”
餘笙抿了口茶:“開心。”她跟他說孫董的事情,“以前我還有所顧忌,今天大殺四方,真爽。”
從前她要顧著父親,顧著董事會,還要平衡各部門,今天是她第一次沒有站在公司CEO的立場瞻前顧後,直接發難。她想過了,公司最後如果要交到餘悅手上,她得一點點放手,至於放手前她能替餘悅掃多少雷,就儘量掃乾淨。
她說起工作滔滔不絕:“下一步我得做好策劃,向董事會提案山村學校的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