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氣。
孔麒點點頭,要帶喬薇薇走。
這時,林梓月終於出聲了。
“等等!”
孔麒又看了林梓月一眼,他黑瞳幽深,叫人望不見底。
林梓月的腿跟灌了鉛一樣,對上那雙黑瞳,都有些挪不動腳步了。
但她又看了一眼喬薇薇,一咬牙,走到她麵前。
喬薇薇看她,以為她還要找麻煩。
她剛才見林梓月跟老爺子攀談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老爺子見她也是真的挺開心,所以她不想在孔家跟這姑娘吵架。
結果沒用嗎?
誰知林梓月攔在她麵前,從脖子紅到耳根,小聲訥訥道:“我之前沒想到這些。”
喬薇薇掏了掏耳朵:“什麼?”
林梓月咬緊了牙根,雖然旁邊還站著孔麒,被人家發現了,她時來這裡找麻煩的,但是她做錯事了,還是要道歉。
可是道歉……
林梓月很羞愧,可一時還是沒法說出那三個字。
“我說……我剛才太衝動了。”
如果喬薇薇剛才沒有莫名其妙的來這麼一出,恐怕他們今天這頓飯要吃得夾槍帶棒,火藥味兒十足了。
她來的時候像個小鬥雞,氣勢昂揚的,可是現在覺得自己怎麼都抬不起頭來了。
將心比心,都是女孩子,那種事情,換了誰誰不害怕啊。
都怪崔雅蘭,拽著她劈頭蓋臉就罵喬薇薇沒安好心,彆說賴在孔家了,這要真出了什麼事,孔家拿什麼賠啊!
可即便道歉了,林梓月還是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辯解一句,“都是崔阿姨說……”
喬薇薇不客氣的朝她翻白眼:“她說什麼你都信啊,你傻?”
林梓月:“……”
媽的她果然還是想跟這個叫喬薇薇的打一架。
可是林梓月理虧,這會兒還尷尬,想起自己剛才在喬薇薇麵前賣力表現,想證明自己才是最被孔爺爺看中的人,她就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孔麒見他們沒事,喬薇薇反而還把這個女人給氣得紅了臉,也不想摻和女孩子的事情,轉頭走了。
倒是數完自己寶貝的老爺子,一回來,看見倆姑娘在西邊的房間門口大眼瞪小眼,就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你倆乾嘛呢?”
喬薇薇轉頭,“沒事兒,爺爺,我們說話呢。”
“什麼話不能坐下說啊!”老爺子也莫名其妙。
接下來的一整頓飯,林梓月都沒怎麼說話,老爺子讓她多吃菜她就笑笑,小聲回一句,然後繼續默默吃東西。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默默觀察喬薇薇。
喬薇薇確實長得漂亮,大眼睛尖下巴,高挺的鼻,嫩紅的唇,就是皮膚白到近乎透明,有一股病氣。
同時,林梓月也還在琢磨這件事,越想越不對。
剛才不管是找麻煩,還是道歉,都帶了點衝動在裡麵,現在她終於慢慢冷靜下來,有時間思考了。
林梓月越想越生氣,氣崔雅蘭,氣自己。
她甚至有點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衝動,稍微被崔雅蘭挑撥了一下,她就上門來找人家的麻煩了。
有客人在,喬薇薇也沒和老爺子像往常那樣拌嘴,今天的午飯非常豐盛,她吃得特彆開心。
結果樂極生悲,吃得太急,被嗆到了,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一咳嗽,把一桌子人都給嚇壞了。
喬薇薇咳得撕心裂肺的,孔麒的的臉色非常不好看,一邊給她順氣,一邊給她倒水。
老爺子以為她這是受涼風還沒有好全,嚇得讓張嫂去拿藥,然後忍不住教訓她:“穿這麼少,你當是夏天呢,不知道身體不好麼?”
林梓月也停下了筷子,擔心的看著喬薇薇。
喬薇薇咳嗽得臉都紅了,眼睛裡麵全都是眼淚,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誰見了都要跟著一起揪心。
喬薇薇終於停下來了,她默默接過孔麒的水,喝了一口,然後說:“沒事,剛才嗆到了。”
她怕孔爺爺不信,又強調:“爺爺,我真沒事,好了。”
林梓月盯著喬薇薇眼睛上的淚珠,很想給她遞一張紙巾,讓她擦擦眼淚。
她的目光慢慢往下,從眼睛到下巴。
喬薇薇剛才給她指了那個尖尖的下巴,她說那裡被孔延掐出了印子,三天才下去。
她又皺起了眉。
喬薇薇這副模樣,她看了都不忍心,孔延到底是怎麼下得去手,那樣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小姑娘的?
一直以來,孔延在她的心目中,都是相當正麵的一個人。
他平日雖然有些冷漠,但是禮數都不會少,而且林梓月一直覺得,越是這樣的男人就越專一。
因為他對男對女都一視同仁,這樣的男人不會像她的父親一樣,在外麵拈花惹草。
可是,她忽然就不敢想了。
萬一那冷漠的外表之下包裹的並不是溫柔,而是更加殘酷的東西呢?
林梓月越想越心驚,她不由得的想,她好像從來都沒了解過孔延,好像從沒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孔老爺子總覺得林家這個小姑娘今天不在狀態,也不知道是有什麼心事。
他不好開口多問,但見對方吃完飯沒有要走的意思,便邀請她去後院一塊喝茶。
林梓月也知道自己的狀態有點不對,但是她看了看喬薇薇,還不太想走,於是便同意了老爺子的邀請。
四個人飯後信步閒逛到全是陽光的石桌邊,老爺子泡茶非常有一手,他難得有這麼一個較為奢侈的愛好,最得意的就是他那些珍藏的好茶葉。
可惜小孫子不會說話,沒法跟他品茶,喬薇薇也是個沒口福的,什麼茶倒進她的嘴裡,她都隻會說出一個“香”字。
就隻有林梓月,從小跟在自己爺爺身邊,林爺爺以前也喜歡喝茶,她受到熏陶,學到不少,後來還專門上過茶藝課,所以端著孔爺爺的新茶葉,能說出不少門道來。
喬薇薇和孔麒也被分了一杯茶,她還坐在自己的輪椅上呢,跟那三個坐石凳的人格格不入,但是她卻很自在,唯一不滿意的就是,現在溫度適宜,陽光也正好,可是孔麒非要讓她再加一個外套。
爺爺和林梓月說話的時候,孔麒問喬薇薇:她剛才找你乾什麼?
孔麒不認識林梓月,也對他們這些人全都不了解,但是喬薇薇既然對林梓月說臉上的印子,那麼就必定與那件事情有關係,孔麒的心中不可避免的想到喬薇薇那日狼狽又可憐的畫麵,不知怎麼,心臟跟被一根細針紮了一下一樣,非常不舒服。
很奇怪,明明那一天,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喬薇薇也沒必要對瞞著孔麒,她巴不得跟孔麒拉進關係呢,這樣才能弄清楚他的事情。
喬薇薇小聲說:“這個林小姐喜歡孔延,肯定是彆人對她說什麼了,過來找我麻煩,現在不是很多人都說,我是賴在孔家麼?”
她都門兒清呢。
孔麒捏著白色青花茶盞的指尖都不自覺緊了許多,用力到指尖發白。
有什麼東西,緊緊被他埋在心中的種子,幾乎要忍不住,破土而出。
孔麒從沒對爺爺提出過什麼要求,除了要學鋼琴以外,從沒有過彆的要求。
可是那一刻,他忽然很想對爺爺說,不夠,孔延憑什麼隻跪了一晚上,不痛不癢的,這件事就翻篇了呢?
儘管他不想承認,可是他還是清晰的認知到,想要讓孔延後悔、得到懲罰,他手中就必須有籌碼。
可是他能做什麼呢,他這雙手拿過筆,彈過鋼琴,但是從未握過任何可以審判懲罰彆人的權杖。
他本來對自己說過,這輩子隻彈鋼琴就可以了,他要拿到世界鋼琴最高獎,站在最高音樂殿堂。
可是現在,他彈不好鋼琴,心中全都是雜念。
他拿不了任何獎,大家都不再支持他參加比賽,他手中也沒有任何權利和籌碼。
孔麒忽然就有些頹然,那雙深色的眸子中全都是湧動的暗流,暗流之下,一直被抽骨拔筋、死死囚禁在牢籠中的獸正在躁動不安的想要撞破牢籠,衝破讓人窒息溺亡的深海。
喬薇薇見他低著頭,不說話,忽然有些擔憂,她悄悄戳了戳孔麒,“哥哥?”
這是怎麼了?剛才不還在關心她嗎?
孔麒轉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點複雜,喬薇薇覺得她是最了解這個人的,可是這一眼,她有點看不懂。
他似乎在做什麼決斷,眼中帶著掙紮。
半晌,他轉回頭,放下已經變得溫涼的茶盞,拿起手機,點開她的聊天框,寫了一句話。
喬薇薇低頭看手機。
孔麒說,他有更好的清債辦法。
喬薇薇看了一眼消息,又看了一眼旁邊的男生,他安靜的坐在那裡,沒再看她,那雙眼中蒙著霧,太朦朧了,叫人摸不透他的情緒。
可真是什麼意思啊,孔爺爺幫她找來的清算團隊是最好的啊,他一個人就比一整個團隊都厲害嗎?
為什麼又要管她的事了?他不是隻學過彈鋼琴嗎?
喬薇薇握著手機不說話,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大,她知道,孔麒不見得多喜歡彈鋼琴,但為什麼要這樣呢?
“你們倆在那發什麼呆!”
孔爺爺中氣十足朝他們喊了一嗓子,喬薇薇和孔麒幾乎是同時的,抬起了頭。
爺爺說:“你們給我陪陪客人,我得去睡一覺。你們三個都是年輕人,年紀差不多,肯定有話說。”
老爺子上了年紀了,每天都有睡午覺的習慣。他也是存了心思的,他想讓小孫子跟不同的同齡人都接觸接觸,這兩天家裡住了個喬薇薇,小孫子的笑都肉眼可見的多了。
孔爺爺走了,隻留下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林梓月目送孔爺爺的身影消失在鵝卵石小路的儘頭,收回自己的視線,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向喬薇薇,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把那三個字鄭重其事的說出了口。
“對不起。”
喬薇薇挑眉。
林梓月吃飯喝茶的時候都在掙紮,可是一旦真的鄭重道歉了,她反而輕鬆了一些。
她低聲說:“你能把那天的事情,再跟我說說嗎?”
她想聽聽彆人是怎麼說的,不太想相信崔雅蘭的一麵之詞了。
喬薇薇就把那天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當然,她不能說自己用精神力聽到了孔延的電話內容,她隻是說自己與孔延大吵一架,讓他放她出去,可是他不肯,他接了個電話,轉身就離開了,於是她想辦法自救。
她聽見了外麵的汽車聲,就想搏一把,沒想到真的會有人來救她。
喬薇薇逮著編排孔延的機會,那真是往死裡黑他,說他多凶殘、說他多不講理、說他給她灌藥,永遠也彆想離開那裡。
說她苦苦哀求,說她害怕得要死。
反正她也不算說假話,再在那裡跟孔延掰扯兩天,這些事情就都要發生了。
林梓月越聽越震驚,三觀都要碎成一堆渣了,她是死也想不到,她喜歡了那麼久的男人,私下居然是這樣的。
她還在恐慌,那些事情,聽著就讓人心頭發涼。
頭頂一聲“你菜”突兀的響起,林梓月驚醒,抬頭看去,是一隻白色的大鸚鵡。
與此同時,一直在旁沉默、連姿勢都沒換一下的孔麒也被頭頂沒心沒肺的鸚鵡叫回了神。
此時他的手背已經因為大力握緊而暴起了青筋。
但他隻是麵容愈發冷凝,拳頭都握在桌子下麵,誰也看不見。
孔麒抬頭看了一眼白色的鸚鵡,忽然站起身離開了。
“哥哥,你上哪去呀!”喬薇薇叫他。
但是他沒回頭,步子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
喬薇薇鼓了鼓腮幫子,有點不高興,這時,林梓月試探得問:“現在好像起風了,我也推你回去吧?”
林梓月現在很後悔,想做點什麼,但是她還有點彆扭,覺得自己這樣有點沒麵子,尤其現在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她就想沒話找話。
喬薇薇點點頭,說:“好啊,咱們也走吧。”
她說著,順手拿起了桌子上最後一塊小點心。
林梓月舒了一口氣。
一旦擰過來,她發現,喬薇薇一點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麼麵目可憎,是個會裝可憐的小妖精。
她不但不是個小妖精,甚至還是一個無依無靠又被壞蛋欺負的小可憐,身體虛弱,生著病,而且腿還斷了。
是斷了吧?
她穿著裙子,把腿給蓋住了,可是都坐輪椅了,那肯定傷的特彆嚴重呀!要不誰沒事兒撐得在輪椅上坐著?
林梓月皺皺眉,想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那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她欲言又止,林大小姐從沒這樣主動湊上去想討好彆人,又怕戳到對方傷心處,快被自己的腦補給憋死了。
可她還是開口了——
“你的病,還有你的腿……”
她想問,這腿怎麼傷成這樣的,是被人打的嗎,還能好嗎?醫療這方麵,林家的路子比孔家的廣,她可以幫忙的。
喬薇薇轉頭看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正要把那塊栗子糕塞進嘴裡,頭頂的大鸚鵡就一個俯衝,撞了她一下,把那塊栗子糕搶走了。
喬薇薇震驚了,也顧不得躲懶了,轉過頭,站起來拔腿就追,
“壞東西,你給我回來!!”
大鸚鵡叼著點心跑了,喬薇薇也怒罵著跑了。
春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隻留下林梓月,推著個空蕩蕩的輪椅,望著前麵蜿蜒的石板路。
她嘴唇半張,表情空白,目送喬薇薇追著大鸚鵡一溜煙的跑了,尚未說出口的半句話卡在嘴裡,怎麼都沒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