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
宋淮青慢慢的走上高階,慢慢的說:“就憑我。”
聖主怒極反笑:“你彆以為做了幾件好事,全天下的人就都要向著你,你想怎麼殺了我?
你好不容易給那些蠢人做了調停,難道還指望他們下一秒立你稱王,幫你打到我的城麼?”
他的目光逐漸輕蔑:“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天真。”
宋淮青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這麼說,你不否認宋安雅的事情?”
聖主高高的揚起了自己的頭顱。
事已至此,宋安雅那個叛徒又留下了證據,他根本沒什麼好否認的,更何況宋淮青重傷未愈,他不信他單槍匹馬一個人,能耐他何。
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宋淮青走至第十級高階,兩旁突然湧上穿著銀色鎧甲的士兵,將聖主密不透風的包圍在了保護圈。
男人停止自己的腳步,從袖中拿出一支烏黑的鴉羽,慢慢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鴉羽中的陰毒傾數流入他的血脈,侵染著已經腐爛的心蓮,連帶著整個身體瀕臨崩潰,隨著劇毒的腐根束緊心臟,他也遊走在了走火入魔的邊緣。
霎時,白衣聖子纖弱的身形似乎都被附上了堅硬的軀殼,那淡然冷漠的氣勢也變得極具攻擊與戾氣,他像是從聖子變成了惡魔。
……
城門口,喬薇薇坐在馬車上,由近到遠,城中人不知殿中事,車來車往,人流如織,有出有進,祥和一片;山上一層一層的田裡,糧食已經成熟,金黃璀璨的一片,像是最耀眼的黃金。
馬上就要到收割的季節,這裡的食物能養活更多的人了。
這樣富饒的城,如果被血洗,那可不止是城中人的損失。
喬薇薇雙手抱膝,挨著車窗,跟旁邊看護他的朱新搭話。
“你為什麼這個表情,你不相信他會回來嗎?”
朱新的麵容也有點扭曲,因為他現在很想哭,可又不想在喬薇薇的麵前哭。
他對喬薇薇的觀感很複雜,說不出的複雜。他應該對她有恨,因為他覺得是喬薇薇將他的大人拉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可後來的事情樁樁件件都遠遠出乎他的意料,朱新不敢想,如果沒有中途的變故,他的大人現在會成什麼樣子。
所以,朱新還是重重呼出一口氣,茫然的回答了喬薇薇的話:“我不知道。”
喬薇薇的手肘撐在車窗上,重新望向那金色聖殿。
那山巔的巨物好像晃了一下,緊接著,又晃了一下。
日頭太大,燦爛的陽光為那金色多上了一層光暈,朦朧之間,若是看得不仔細,定然會以為那是錯覺。
喬薇薇垂眼,繼續騷擾朱新。
她說,“你相信嗎,你口中養育了水土的蓮,哪怕沒有聖主,也能種出來的,那東西不一定非要以人的血肉為食才能生長。”
朱新一臉的不信。
隻有種出心蓮的人才能能成為聖主,那心口一朵蓮成熟後移植在水中,才能讓水土變得更靈,曆代聖主都是這樣做的,所以山腳的泉水中才有那麼多蓮。
如果喬薇薇也能種出來,他們那些嘔心瀝血的聖主豈不是成了笑話。
喬薇薇說:“你且等著吧,我肯定能種出來,不止是天都城,還有南境、還有古蘭,我還有比蓮更好的肥料……”
朱新依然一臉的不相信。
他苦著一張臉說:“為什麼隻有主子一個人受罪?”
喬薇薇趴在床邊,喃喃自語:“因為他是個傻子。”
可如果沒有這樣的傻子,天都城大概不會這樣祥樂。
而遙遠的另一個空間,蟲族也不會被消滅。
帝國與聯盟的矛盾也由來已久,如果沒有他的妥協和調停,這兩個敵對的國家大概也不會那麼快就達成共識,去圍剿蟲族的巢穴。
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殺了蟲王,也不會因此重傷,更不會被聯盟背刺。
他們的世界也不會免受蟲族侵擾,一直和平。
可他就是這樣,一直走在所有人的前麵,把盾留給彆人,把茅對向自己。
作為聖殿的神司是這樣,作為一軍統帥的皇太子也是這樣。
喬薇薇的話音剛落,那搖晃變得更加劇烈了起來,連帶著他們山下的城都感覺到了震動。
伴隨著愈發劇烈的震動,守在城門口的士兵開始驚慌,來往的人也變得混亂,朱新掏出令牌,帶領自己的人動了起來。
城門口沒了守衛,喬薇薇也跳下馬車,翻身上馬,擠過忙亂的人群,猛的一夾馬肚,策馬朝著山巔的方向奔去。
她越過人海,眼看山巔巨殿轟鳴塌毀,眼看屍體墜落染紅了白練一樣的瀑布,她氣喘籲籲的跳下馬,站在了聖殿門邊。
大門已經被坍塌下來的磚石壓得殘破不堪,兩塊倒塌的門擠壓著,隻留下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縫隙裡,一穿著血衣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來。
喬薇薇站在那兵荒馬亂的殿外,看著他朝她走來。
那是一條通向光明的路、救贖之路。
是通向她的路。
……
香林是個侍女。
可彆看她隻是一個侍女,她的經曆可不一般。
她跟著自己的主子從貴族官邸到皇宮,從皇宮又到南境,從南境又去了傳說中的天都城。
那天,聖殿像是受到詛咒一般坍塌,城中大亂,聖主莫名其妙死在了裡麵。
但幸運的是,聖子逃出生天,活著回來了。
在她的記憶中,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可真是多啊。
那一年,他們的國家不打仗了。
那一年,曾經的大公主回到皇都登基,做了皇帝。她不像從前的皇帝,她立了很多規矩,甚至製定了許多不可違背的律令。
一開始,真的很難適應,香林甚至不太理解。
可後來,慢慢的,她開始覺出了好處。
他們的國家,從上到下,下至庶民,上到皇族,皆不可違背法度,違者即要受罰。
香林在宮裡,再也不會擔心有劉堅那樣蠻橫的貴族突然跳出來橫行霸道,還要占他們的便宜。
這個過程並不順利,皇帝與那些利益受損的貴族們持續對抗了很多年,香林一直都看在眼裡。
好在,最終的結果是喜人的。
一開始,她跟主子回到了住過的小院兒裡,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主子把親手種下的那些秧苗都給薅了下來。
他們是回去收拾東西的,他們更不會繼續留在皇宮了,結果香林收拾了一堆珠寶首飾,她主子隻帶走了一大堆的秧苗。
那些秧苗被移植到了一處小院裡,小院裡除了她主子,就隻有聖子。
聖子在那場坍塌中受了重傷,隻有年的壽命了,他不再那麼冷肅淡漠,也不再外出,他會跟主子一起研究一些奇怪的菜譜,最大的喜好就是拉著主子的手躺在院子裡麵曬太陽。
這兩個人湊在院子裡,在規整的土地上種出了比天都城的田地裡還要碩大飽滿的麥苗,還在院子的小池塘中研究出了隻在天都城山巔下才盛開的蓮花。
香林和朱新作為唯二的徒弟,學到了很多東西。
朱新學成後帶著神奇的新物種受命前往新建的天都城及南境,香林則被古蘭王國的皇帝帶走,成為了農司的女官。
繼任那天,她是從生機勃勃的小院子出發離開的。
那一天,陽光正好,這些年飽受內傷折磨的神司大人永遠閉上了雙眼,神司大人的手中牽著她的主子。
她也跟著一起合上了眼睛。
香林不明白,她主子健健康康的一個人,為何閉上眼也沒有再睜開。
可是閉上眼之前,她說他們終於一起走向了最終,終於可以真正相見了。
香林想,她果然還是聽不懂主子的話。
但她由衷的祝願他們,可以在更好的地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