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清和摘下耳機,神態從容,目光清明,全然沒有上班打遊戲、且是邊工作邊打遊戲被發現的窘迫,矜持地點點頭:“森君,何事?”
“……”
森鷗外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有件事需要森君你先了解。”神代清和手指劃拉了兩下遊戲機退出,抬眼道,“我知道你想篡位的事情了。”
森鷗外陡然一驚。
他原本以為尾崎紅葉並沒有把這點說出去,因為如果少年首領知道這點,理應把他投入審訊室,或者直接殺死,而不是現在還在和平地對話,還對他拋出橄欖枝……
太不對勁了,太違背常理了。
無數念頭在森鷗外的心頭湧動,他強自鎮定道:“首領,我……”
“不用狡辯。”
“無需抵賴。”
少年首領支著下顎,琥珀色的眼底是不見底的漩渦,吞噬一切,也包容一切,“正是因為森君有這般誌向,我才認為森君你能夠分擔首領的工作,勝任首領秘書這個職位的啊。”
森鷗外勉強道:“誌向……?”
“沒錯。”
神代清和懶散地說,“黑手黨不遵守道德和法律,無規矩不成組織,所以‘道義’重若千鈞。在港口Mafia有了我這個名正言順的少主以後,依然想要篡位的森君,無疑是徹頭徹尾的‘道義’的背叛者。”
“但即使森君連‘道義’也不遵守……”
他的態度輕慢,似乎帶著種奇異的厭倦,“我敢用森君,當然已經排除了森君掌權以後背叛的可能性。”
“你知道‘銀之神諭’吧?”
森鷗外點點頭。
銀之神諭。
即組織當中的權限轉交書。
用鑲嵌著銀箔的越前和紙為底,首領親自書寫內容,凡是持有這張紙的人,便是首領的意誌代行,即使是五大乾部也不得不聽令。
“‘殺我者森鷗外。’”
森鷗外的瞳孔倏忽緊縮。
少年首領清越的聲音緩緩吟誦,“‘殺森鷗外者,為我複仇者,可繼任、或指定一人繼任首領之位。’”
停頓半晌,貼心地為聽者留出消化的時間,神代清和輕飄飄道:“森君,你認為這張銀之神諭如何?……它存在,還是不存在?……如果存在,它又會在哪裡,有幾個人知道它的所在?”
森鷗外猛地看向少年首領,看進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卻隻能看到種超然的、仿佛遊離於人世之外的平靜。
少年看著他,如神明俯瞰腳下的螻蟻。
“…………”
他本想說這樣會導致更大的混亂,本想說會被有心之人利用,但在看到少年首領的神情時,他就知道,這些都無關緊要。他所在意的橫濱,於少年而言,或許不過是一塊積木,壞了就壞了,無甚可惜。
森鷗外沉默地低下頭去。
“看得出來,森君是那種有信仰的人。”估摸著前軍醫的內心戲已經走到“忍辱負重”,神代清和快樂地繼續欺負人,“有信仰的人,即使手段再臟,行事也有其邏輯和底線。——我對森君還是比較放心的。”
“你也看得出來,我不太喜歡處理公務。”
少年首領的聲音隱帶笑意,暗示、不,明示道,“不知道港口Mafia這條船……會是誰來掌舵?”
*
森鷗外打了雞血般去工作了。
神代清和偷偷跟太宰貓貓比了個耶,又等了會兒,今日格外磨蹭的織田作之助才和蘭堂一起回來。
吃飯自然不在辦公室。
首領辦公室獨占一整層,布局和五星酒店的總統套房類似,四人轉移到飯廳,太宰治眼睛閃亮亮地盯著蟹肉料理,拿到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
“森鷗外上鉤了?”
蘭堂問。
“肯定的了,”太宰治腮幫子鼓鼓的,邊嚼邊說,“清和很厲害的!”
“吃完這口再說話。”
神代清和囑咐一句,又道,“哪裡,還是因為太宰提供的情報精準,蘭堂君也幫了不少忙。”
蘭堂謙虛:“我沒做什麼。”
……
三人一番商業互吹,飯桌上氣氛和樂融融,然後同時感覺有哪裡不對,一起看向沉默的第四人。
織田作之助:?
神代清和有點愧疚:“織田君都插不上話……”
蘭堂點點頭,“下次換個話題吧。”
太宰治吞下嘴裡的蟹肉,筷子點著飯粒,“織田君就是這樣的,又不愛說話,表情也基本沒有……”
蘭堂微笑:“但織田的性格很好啊,在他身邊的時候很容易放鬆下來。”
神代清和讚同道:“就像是厚重的土地一樣,沉穩又鎮定,很靠得住的感覺。”
“彆這樣誇我了……”
饒是織田作之助也頂不住這樣真誠的盛讚,紅發青年感覺辣咖喱的熱度衝到了臉上,忙擺手道,“我隻是在完成助理的工作……”
神代清和:盯——
織田君,你還記得你是保鏢嗎?
“我知道了!”
太宰治已放下筷子,右手成拳輕敲左手掌心,“提起土地,不就會想到農民嗎。我決定了,織田君就換成織田作。”強調似地點點頭,太宰治滿意地說,“我一直覺得叫織田君哪裡怪怪的,織田作就好多了。”
“織田作,你以後自我介紹的時候也可以這麼說。”
“…………”
織田作之助轉臉,“首領,我覺得……”
神代清和輕而易舉地選擇了陣營,“織田作,挺不錯的。”他煞有介事道,“你以後可以把這當筆名。”
蘭堂滿臉屬於外國人的疑惑:“這和農民有什麼關係?”
太宰治:“織田作!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沉默地舀了一勺辣咖喱。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