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遊戲(1 / 2)

【……你看那個是不是……在動?】

高小雲背對著鏡頭, 一無所覺,而地上那顆頭顱竟然緩緩地、一卡一卡地動了起來。

陸子冰一口氣沒有鬆完,直接梗在了喉嚨裡,話說到一半猛然截止。

“刺啦。”

一聲輕響, 高小雲劃亮了火柴, 一豆火光將頭顱照出影子, 那暗影裡仿佛有無數纏繞的絲線在挪動。

這是一個漫長而窒息的長鏡頭, BGM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 仿佛有人提著一桶冷氣從陸子冰脖子灌到了腳跟, 而在高小雲回頭的那一瞬間門——

音樂在最高分貝炸響,頭顱猛地朝屏幕前飛來!

“啊啊!!——”

這張慘白猙獰的臉擠滿了整個畫麵, 在龜裂的皮膚之下, 有無數黑色細絲在顫動, 甚至在沒有眼珠的眼窩處爭先恐後往外湧, 就像是蠕動的眼睛,死死盯著高小雲!

“……我我臥槽啊!——它為什麼會動?!”直播間門的尖叫聲和畫麵裡一同響起,陸子冰的辦公椅呲溜一下被他蹬了出去, 而他本人則腿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高小雲慘叫著,胡亂揮舞著手中的蠟燭,而那顆頭顱已經攀附在了她的衣襟上想要往脖頸處爬。

恐怖還在繼續,地上的泥塑像如同融化了一般, 不斷往下掉著泥點子,那些泥點落地還會蠕動。

燭台撞翻, 燈火熄滅了, 周遭徹底陷入黑暗。

“啊啊啊!救命!!救命、彆過來!——”

高小雲和觀眾們連視覺都被剝奪,驚嚇到一定程度,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黑暗中隻有各種混亂的動靜。

她掙紮著往外爬,可與此同時,有黑色的東西像潮水一般從窗戶門縫延伸出來,仿佛要把尼姑庵整個吞噬!

陸子冰手腳都發軟,嚇到飆淚,連滾帶爬到了光腦麵前,一把把視頻關了:“不看了,今天打死也我也不看了!!”

畫麵消失,但那可怕的音效仿佛還在耳畔。陸子冰狼狽地撐回座椅裡,重新回到了攝像頭前,心弦一鬆,抹了把臉嚎道:“這到底是哪個小天才築夢師拍的??……我不看了!我的媽啊——”

【謝謝主播,我也嚇哭了啊!!咱不看了!】

【哪個人才找到的這麼恐怖的短劇?ID“驚雁所有人”,確定不是驚嚇所有人嗎?!】

【好嚇人,好嚇人,今晚要做噩夢了,媽媽救我(大哭)(大哭)】

彈幕都瘋了,一片喊媽之聲,暫時無暇顧及陸子冰的丟臉時刻。

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樂出來。

【雖然但是,主播笑死我了,上一秒還在吹牛,下一秒直接嚇哭。我本來在叫的,結果被你逗笑了哈哈哈哈!】

【陸子冰:我渾身上下嘴最硬。】

【主播,我早告訴過你,人不能太輕信自己(狗頭)。陸大膽從此改名陸大慫。】

陸子冰:“……”

這會兒他臉上眼淚都還沒擦乾淨,根本辯無可辯。

陸子冰百感交集,咬牙切齒:築夢師叫尚驚雁是吧?我從此記住你了!!

*

在播放著《胭脂梳》的直播間門,並不止陸子冰一個。

主星係。

因為同人畫作,敖青雪的直播間門流量比原先高了不少,但放在她所在的直播平台裡還是處於末流。

有不少觀眾都是從流放星係翻牆來的,就為了這一口直播間門的氛圍。

她和大部分觀眾都已經經過了《邪神》的洗禮,因此在斷頭撲臉殺的時候,儘管害怕,但還不至於關掉視頻。

眼看那黑色的網要將尼姑庵封死,電光火石之間門,有個東西從高小雲袖子裡掉了出來。

正是那把梳子,它很小,卻猶如天降神兵,刹那間門頭顱和泥塑都不再動彈,像被按了暫停鍵。

一時之間門,四下隻餘風雨大作聲。

“顧郎?……顧郎是你嗎?”高小雲哽咽著,本能地抓住梳子對著泥塑,“……彆過來!你彆再過來了!!”

無人應答。

【嗚嗚嗚安、安全了嗎?】

【看進度條快結束了,應該安全了,否則不至於讓女主第一集就死吧(淚)。】

【人家落單都是遇到白馬王子來救,怎麼到這裡又是孤魂野鬼又是荒郊野廟的!】

“窸窸窣窣”,有蟲豸和小動物從泥塑碎塊裡爬出來,高小雲踉蹌地站了起來,不敢再看,蜷縮在另一邊重新點燃了燭火。

【想象一下荒郊野外的,我和一個怪物共度一晚,外麵則是一大片墳地……殺了我吧!!】

【前有狼後有虎也就是這樣了。】

【看開一點,起碼還不是邪神。】

【那塑像體內的到底是什麼,黑色一縷一縷的,還會動,是頭發嗎?】

【呃,說梳子克製頭發,也挺合理的……不過我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那情郎真的是好心嗎……】

【我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主經過這遭,到底是會更信任情郎還是變得懷疑他?】

一燈如豆,在風雨狂舞的破庵裡亮起。

這一夜,她注定要這麼度過了。

事實證明,高小雲更信任顧郎了。她似乎把梳子當成了自己的護身符,一直緊緊攥著。

次日天亮雨歇,快到中午,外麵響起了家丁尋找的聲音,高小雲這才被家裡人接走——隔了這麼久才找到,也證明高家對她這個女兒有多不上心。

這時外麵倒是沒有鬼火,也沒有濃霧和鬼打牆了。直到離開時,她也沒有把梳子放回房梁上。

最後一個鏡頭,高小雲登上了馬車,車輪骨碌碌遠去。第一集結束了。

敖青雪背後的雞皮疙瘩還沒下去,搓了搓手背:“風格和《邪神》完全不一樣了……”

其實第一集的信息量很少,主角也沒有遭遇真正的危機,可卻十分陰森,有種壓製的恐怖。

她翻看評論,見到一條清奇的:【哎,我又想知道後續又不敢一個人看,全星網找直播間門,還好你看完了,我粉的那個直接被嚇哭了。】

敖青雪:“……?噗。”

誰這麼不經嚇?

*

“尚導尚導,第一集的反饋怎麼樣?”

唐春桃剛剛下了星軌列車、趕到尚驚雁的住處,開門第一句就是這個。

她比尚驚雁本人還緊張,先前她都是做學生,還是第一回參演正式的短劇。

第一集的主演裡也隻有唐春桃出場,必須由她獨立撐起一整集。

“很不錯。”尚驚雁給她看評論,都在說她找了個很會演的新人。

【這次的主演名單終於不是空白了,唐春桃,是新人吧,演技完全不出戲。】

【尚導好會挑人。】

【我百分百共情高小雲,恐懼演得太有感染力了……】

《胭脂梳》的數據開播就不錯,大有一飛衝天的氣勢。

唐春桃捧著臉傻笑起來,烏蕊和遊堯也在一旁。

他們線下還是第一回聚在一起,一是為了殺青宴,二是今天情人節是尚驚雁的生日,她這輩子正式成年了,現在還兼了個《胭脂梳》第一集反響熱烈的慶功宴。

幾人走在淩晨的街道上,向燒烤店出發,烏蕊感慨:“路人肯定不知道,我們剛剛拍出了多嚇人的東西。”

一路走去,連在座目前臉最出名的遊堯也沒被人認出來,尚驚雁略感恍惚:算上上輩子,她很久都沒有過這樣一身輕鬆和劇組聚餐的時刻了。

天空飄著小雪,夜市熱熱鬨鬨,燈紅酒綠。

他們的聚餐地點是一間門烤肉店。

“慶祝尚導成功!”

“一飛衝天!爆紅埃爾法!蕪湖——”

“過了零點了,成年禮,今天雁導可以合法喝酒了!”

“乾杯!來來來老板給我們上啤酒,上大瓶的!”

烤肉菜蔬一盤盤地上,熱氣蒸騰。V059海鮮頗為出名,其中名氣最響的當屬藍殼蟹,一人一隻,在旁邊堆成小山。

尚驚雁總覺得《邪神》對於自己來說像一個單純的劇本,和演員們合作的《胭脂梳》才是她到這個世界來導演的第一部作品。

這會兒她也爽快地開了一瓶酒,在遊堯和唐春桃的拍手聲中一下喝掉半瓶。

“雁姐?是雁姐嗎?”

當她放下酒杯時,旁邊傳來一道猶豫的聲音。

尚驚雁微怔,轉頭對上幾張有點印象的臉,腦海中浮現四個字:狐朋狗友。

原身的那群酒肉朋友,剛巧在這兒遇上了。或者也並不很意外,因為原身和這些人本身就整天遊手好閒,鐘愛夜市和燒烤。

幾個衣著妝容誇張的少年男女看著這桌的人,遲疑著沒有上前。他們有點不敢認,尚驚雁現在變化太大了。

雖然也是在吃喝,但尚驚雁等人身上都有一股“剛乾完正事”的氣質。

“好巧,是我。”尚驚雁點頭。

她發現原主的記憶沒有任何被觸動的地方,名字是記得,但對他們沒有什麼感情。

尚驚雁其實懷疑,原身的混日子可能是一種偽裝,具體的原因和組織真物團有關。

“我們剛吃完,正出門就看見雁雁你了。”

“生日蛋糕……哦對,今天是雁姐生日。”

“生日快樂啊!”

“好久沒見了,哈哈……”

稀稀拉拉的寒暄聲響起,幾人恭賀了幾句就無話可說了。

“那我們先走了,你們聚!雁姐拜拜。”

尚驚雁突然有種感覺,她和原身的軌跡在這一刻徹底發生了偏移。

“誰年輕時沒點叛逆期,你說是吧?”遊堯笑嘻嘻地衝她挑了挑眉。

告彆了狐朋狗友,尚驚雁再看這藍殼蟹,就有點五味雜陳。

——她還記得,原身那天晚上就是吃的藍殼蟹配酒。然後喝得爛醉如泥,頭撞在茶幾上瀕死之際被她穿了進來。

顧名思義就是藍色的螃蟹,裡麵的肉是白色,味道極其鮮美。

酒過一旬,尚驚雁熱得厲害,暫時告退出門透個氣。

她靠在燒烤店旁巷口裡的牆上,在冷風中點燃了一支煙。

星際有不含尼古丁的煙,也沒有成癮性,隻是用來提神醒腦。

可以說有些掩耳盜鈴,如果隻需提神就夠了,那麼做成糖也是一樣的,但偏偏還要套一個煙的外殼。

不過這倒很適合用來抵消她心理上對煙的依賴。

尚驚雁吸了一口。是薄荷味的。

她裡麵隻穿著一件工字黑背心,棉襖脫到掛在臂彎上的位置。

這具身體和她前世一樣,右臂胳膊上紋了一個潘神,黑色花紋勾勒出繁複華麗的羊首人身,眼睛處填了綠色,質感如同瑩瑩寶石。

她在巷口燈下抽煙的樣子很是吸睛,不遠處有兩個路人路過駐足,悄悄地看她。

“……是不是?……”

“年齡對不上呀……”

“……認錯了多尷尬!……”

夜風送來細碎話語,尚驚雁聽了一會兒,問道:“你們在說的是《和邪神結婚之後》裡的那個警官嗎?”

“啊……是、是的!”兩個小姑娘議論被聽到,有點尷尬,但很快又興奮起來,“那姐姐你是嗎?”

尚驚雁心說按照身體年齡,可能我才得叫你們姐姐。

——拍十八禁甚至二十禁恐怖電影的導演本人今晚才剛剛成年,真是一件令人心酸的事。

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掐滅了煙笑著問:“你們覺得《邪神》這片子怎麼樣?”

“好!特彆好!”小姑娘被她注視得臉頰微紅,轉移注意力忘記了問演員的事,“我們其實,其實都是築夢師尚導的新粉……對了姐姐,你也是粉的話,要不要關注一下我們的粉絲站?”

尚驚雁:“?”

她低頭看了看小姑娘亮出的屏幕,發現自己居然都有她個人粉絲站了,名字叫“Panic個人站”,頭像是一隻Q版黑色小山羊。

星際築夢師的地位果然和明星沒差,甚至更高。

現在裡麵的內容還很少,隻填寫了她的名字、性彆、ID、生日這四個基本信息。

“尚導可神秘了,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麵。”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說,“今天剛好是尚導的生日!哈哈,她那樣風格的築夢師,出生日期卻是這麼一個浪漫甜蜜的日子呢。”

“是啊,好巧。”尚驚雁微微一笑。

2月14,西方的情人節,在這裡也一樣。

但她更喜歡這樣和彆人介紹自己的生日:它是自己最喜歡的恐怖片《沉默的羔羊》上映的日期。

前世她在很多采訪裡說過這個梗,粉絲們都知道。在這裡沒人知道那些經典影片,可這些觀眾們看著她時的表情是一樣的崇拜和喜愛。

“關注了。”尚驚雁手指在光腦上點了兩下,用小號關注了自己的粉絲站,“今晚尚導還有新劇《胭脂梳》開播,你們看了沒?”

“啊!我們逛街沒注意。”小姑娘驚呼,連忙翻到主頁,“真的誒,我等這個預告等了好久……”

尚驚雁眨了眨眼睛笑道:“記得一定要看哦。”

……

告彆粉絲後,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後半場聚會尚驚雁一直有些走神。

烏蕊空洞症還沒完全好,沒有喝酒,是在座最清醒的;唐春桃已經開始耍酒瘋了,抱著電線杆唱情歌。

遊堯喝醉之後倒是意外地很沉默寡言,表情甚至可以扮酷哥了。

把烏蕊和唐春桃送到賓館,尚驚雁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她沒有開燈,在水池邊洗完臉後撐著胳膊靜靜地看鏡子裡的自己。

少女披著銀灰色的長卷發,膚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血色淺,有一種中性化的鋒利精致,綠幽幽的雙眼被窗外的霓虹映得一閃一爍。

原主的五官其實和她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比她年輕了很多。

有時候尚驚雁會以為自己回到了叛逆的高中時代,染了白頭發,戴著綠色美瞳。

她回到客廳在黑暗中坐了半晌,隨手在光腦上下載了一本《宇宙通用語詞典》。

冷白的指尖向下滑動,點到“K”部分,找到了“恐怖”這個詞。

例句:“和她分手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這句話沒有問題,但一切都仿佛在暗示著什麼,一切都仿佛隻有愛情一個選項。

尚驚雁穿越之後,時常覺得這個世界很不真實,仿佛下一刻就會醒來直到覺得自己做的一個夢。

真的會有這樣的事嗎?

所有的事物都正常,唯一的不正常隻有缺少了恐怖風格,其他偏黑暗的風格也大為減少。

追求刺激是人的天性。人類誕生之初就伴隨著有關恐懼的記憶。怎麼會在她之前從沒有人想到過恐怖片呢?

正是這一點,讓她始終覺得世界很不合邏輯。難道是受眾心理不同嗎?

……可今晚的小插曲告訴她,這個世界她的觀眾,和她前世沒有什麼區彆。她們一樣會為她的作品尖叫癡狂。

那麼,這世界“正常”的地方到底真的正常嗎?

X71小聲問:【雁雁,你在發愁嗎?】

它學著其他人叫了“雁雁”,也沒有稱呼“您”。

尚驚雁沒說話。

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勾勒出一個冷峻的側顏。

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沒什麼。】

光屏熄滅下去。客廳陷入黑暗。

*

次日。

陸子冰沒想到,自己在直播間門丟臉就算了,居然還有後續。

昨夜他被驚嚇過頭,不敢一個人去睡覺,就在直播間門打了一晚上的遊戲。

全是甜甜的戀愛遊戲,正逢情人節,每個築夢師都在做活動。

然而由於《胭脂梳》造成的陰影,他一看到古風美男美女就犯PTSD,最後雖然選的是現代戀愛,卻也疑神疑鬼,總幻視男主角送的禮物有問題。

這樣折騰到天色擦亮,他才終於撐不住去睡了。

誰知中午起床,他就看到自己的大名掛在了伽馬星係娛樂榜熱搜上!

——#陸子冰嚇哭#。不僅如此,還直接衝上了前50,後麵跟著一串關聯詞條:#陸大慫##胭脂梳##不要在恐怖片裡嘴硬#……

在一眾甜蜜粉紅泡泡的詞條裡十分刺目。

點進去就是他的直播錄屏,剪視頻的人把他的口出狂言和嚇哭剪到了一起,極富喜劇效果,引起一片【哈哈哈】。

陸子冰:“…………”

在情人節的中午送我這麼個大禮,你們做個人吧!

【我笑得差點不行了,這主播誰啊?太搞笑了,關注一下。】

【到底什麼短劇這麼恐怖,把人嚇成這樣?】

【我好奇了!!世界上還有專門嚇人的築夢師嗎?從沒聽過誒!】

熱搜發酵了一會兒,他從前第一次走紅的遊樂園視頻也被挖了出來,貼在一起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