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是雪色, 心臟是血色，對比分明, 高小雲已然看得呆住了, 這場景太過極端、太過美麗，就像一朵花，在瀕死之際獻上了一場最燦爛血腥的盛放。
那顆正在跳動的心也的確慢慢變成了一顆血紅色的花骨朵, 它快速地開放、結果，最後凝聚成一枚黑色的丹丸。
薛絳說不出話了，她心頭閃過一句話：這個演員, 是真正要被尚驚雁捧紅了。
尚驚雁注意到影院裡時不時響起幾聲抽泣——看來星際人淚點確實很低。
“骨妖的壽數皆凝聚在心中, 阿雲，吃下它, 你就能得到長生。”
顧郎牽起高小雲的手，將心臟放到她掌心，高小雲卻像被灼燙了一樣顫抖起來：“我不要！”
“我、我不再問你繞指柔腸的事了，也不要你的心, 我們就像之前一樣……”
她眼中已充盈淚水, 結結巴巴地說著, 卻被顧郎輕聲打斷。
“噓，阿雲勿怕，聽我說。”他道, “你收下我的心之後, 我會去將繞指柔腸封印，屆時你去撿回我的骨頭和胭脂梳，將梳子放到乾燥的高處、將我埋到地下。”
“彆怕，這不是真正的分彆。你擁有了我的心之後，就能夠長生了。待百年之後, 你再來到我墓前，用鮮血滴在我的骸骨中，再還給我一半的妖力，我就會醒來。”
顧郎的表情沒有一點害怕，因為沉眠和長久的分離對於妖怪來說也並不意味著死亡。更何況，他為人的時候就早已死過一次。
高小雲眼中的淚掉了下來，顧郎身上的火已燃到足踝，他整個人有崩塌的趨勢。高小雲連忙將他攬住，小心翼翼地半蹲下。
【啊啊啊還好，沒有完全BE！】
【嗚嗚嗚可我還是哭了，給尚導寄刀片啊。】
【尚導拍得太好了……又恐怖又浪漫，全世界隻有她有這種風格！】
半晌，高小雲接過了那顆丹丸，握住了顧郎的白骨手，說：“好。”
顧郎枕在她懷中，僅剩的一隻完好眼睛微笑起來，他仿佛忽然有了談天的興致，散漫說：“你不是問我為何幫你嗎？阿雲，其實是你幫了我才對。”
“其實我並非書生，這書生的衣衫不過是一件戲服。”
他抬起衣袖，那青衣正在片片破碎成青蝶，“骨妖生前皆是擁有一副好皮相的美人，隻是命途坎坷……我幼年就被賣到戲曲班子，扮過小生也扮過花旦，跟著走南闖北……隻可惜容貌再盛，最後還是要化作白骨一堆。”
顧郎眼中浮現冷笑的神色，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不願多談。
“而成妖之後，骨妖仍無法殺人，且還需渡過一道劫數後才能真正長生——必須要有人真心喜歡上骨妖的本相。”
“我從不抱此等希望。”他看向高小雲，“……所以，阿雲，這壽數本就是你給我的。”
高小雲一愣。
【啊！我知道了，難怪這個角色尚導要女演員來反串……某種程度上來說，顧郎生前在那個時代和女性的地位是相似的，所以才會和高小雲互相理解。】
【嗚嗚我看誰說這不是雙向救贖雙向奔赴！kswl！】
【其實，尚導拍的還真是一段愛情故事啊QAQ而且，比《邪神》裡的更加曲折動人。】
“繞指柔腸，它幫過我，所以我也要幫它還一回。我和它一早其實就挑中了高家，這京城裡曾經數一數二、但現在山河日下的勳貴，最是好下手。”
顧郎和高小雲的最初相遇，其實不是什麼美好的事情。那隻是一隻妖怪在挑選獵物，碰巧撞到了獵物家中的女孩。
顧郎說了這麼多，身形幾乎已完全湮滅了，他用最後的聲音說：“阿雲，百年後再見了。”
高小雲指節扣緊：“那假如……我沒有去呢？”
正常人都會算這筆賬，如果她不去喚醒顧郎，那麼就會擁有全部的強盛妖力，以及完全的壽數，為何要分與他人？
顧郎悠然笑道：“那同樣也是你的選擇。”
他把全部的選擇權都交給高小雲。
語畢，他的外表徹底化作飛灰，隻剩下一顆雪白的頭骨在高小雲懷中。虛空中升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他朝高小雲點了點頭，便信步走出破庵。
顧郎設下的迷障消散了。
追兵闖入破庵，卻不見大妖，隻有高小雲捧著一隻骷髏坐在地上。
……
鏡頭轉場，又是嗩呐聲起。
荒野破庵之中，高小雲穿著鮮紅色嫁衣，扶著一口棺材，看著它下葬。
她擁有了顧郎的妖力，那麼先前的追兵也都不是問題了。高家、乃至當今整個朝廷的力量都不再能困住她。她自由了。
孩童的歌謠飄飄蕩蕩：“嫁給雞，隨雞飛……嫁給狗，隨狗走……嫁給白骨把碑守……”
【我靠，有點起雞皮疙瘩了，突然意識到高小雲這是真·嫁給白骨了啊。】
【……這麼一說心情複雜了起來，不過，這是高小雲自己做出的選擇。】
【之前聽到這個是覺得恐怖，現在聽是覺得諷刺淒涼……】
畫麵再度暗下去，轉入一段路人視角。
某座香火鼎盛的道觀裡，兩個道人在閒談天：
“你有沒有看到？我昨晚守夜，好像見鬼了！”
“我也看到了！是個紅衣的女鬼，嗐，好嚇人！”
“最近真不太平，那高家滿門死了，剩個女子和小兒，現在女子也失蹤了……”
“可不是嗎？哎……”
他們聊著聊著就放鬆下來，似乎覺得昨夜隻是錯覺。
可當視角移到高處，定格到了房梁上，卻見那裡靜靜躺著一把梳子——
隨著道觀裡的吟誦聲，它表麵有金色鎖鏈一樣的虛影，一閃一爍，似被封印沉睡，又似在掙紮。
全劇終的字樣浮現，彈幕和影院裡卻一下子炸開了。有觀眾原本還在掉眼淚，看到這一句“臥槽”脫口而出。
【臥槽，道觀的房梁上？！】
【救命，已知胭脂梳不能靠近水源，需要放在乾燥的地方；再其次，宗教場所似乎對它有克製力，所以可以推斷出，高小雲把它放在了房梁上。】
【這不就是……女主一開始發現它的地方嗎……道觀和佛教尼姑庵也沒差多少吧！！】
【它以後會不會再禍害下一家？？全劇就屬它最神秘，連骨妖的來曆都清楚了，它卻連真身正臉都沒露。】
【我覺得不如這樣說：它禍害的上一家是誰？啊啊啊，我好像知道尚導為什麼要說“細思極恐”了！】
【謝謝雁師，從此以後我去仿古建築玩都要抬頭看一眼房梁才敢進去了！！】
*
《胭脂梳》全劇完結，這個詞條不出一小時就掛上了流放星係的熱搜。
第四集裡才是烏蕊真正的華彩部分，顧郎剖心的片段在一夜之間爆火社交網絡，引得無數觀眾為之震撼。
【我懂了，誰說尚導不是愛情片導演？這才是真正的剖開肺腑來相見，物理剖心啊！】
【本來在哭的，看到這條直接笑出鼻涕泡。】
【嗚嗚求同人大佬續寫，我要看到她們百年之後再續前緣he！！】
無數剪刀手被激起靈感，把顧郎和阿雲相識相知相愛相離的過程單獨剪了出來，還神通廣大地找到了烏蕊以前拍過的古裝，剪出了當年二人初遇和日常的劇情。
甚至，眾人還創建了一個詞條：#跪求尚導拍《胭脂梳》第二部#。
X71崇拜地說：【宿主，您真的好厲害啊！】
恐怖打響名頭，愛情恐怖出圈，既符合這個世界的行情，又推行出了一股全新的潮流。
尚驚雁倒也並不全是為了市場考慮，她選擇描繪這樣一段美好到近乎虛幻的情感，主要是為了中和過分壓抑的基調。
X71忸忸怩怩問：【雁雁，你打算拍第二部嗎？】
尚驚雁沒把話說死，但還是道：【應該不會了。】
X71發了個失望哭哭的表情：【QAQ】
《胭脂梳》結尾的梳子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為原本圓滿的結局蒙上了提心吊膽的陰影。
——恐怖電影裡，很多時候這種詛咒物品都是不會處理掉的，哪怕已經結尾。
這樣安排既能給觀眾一種“回味悠長”的恐怖韻味，也可以為後麵拍第二部埋下伏筆。
不過尚驚雁倒是沒有拍第二部的想法，她隻是為了嚇人。
她編輯著動態框，先前采訪裡還有一段涉及劇透所以剪掉了，現在可以播出來了。
片刻後，樓上和所有觀眾一樣為《胭脂梳》徹夜難眠的薛絳刷出了視頻。
“……我設想的最初版本劇情裡，顧郎並非妖怪，他是個普通的騙子男人。高小雲也不是現在這樣柔中帶剛的形象，而是更被動、更隨波逐流。”
“女主角為情郎所騙，不得不孤身在破庵裡過夜，被繞指柔腸盯上，一無所覺回到了家中。從此家宅不寧，身邊人一一橫死，隻有她活了下來，然而也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從此旁人隻聽到一個穿著嫁衣女鬼的傳說——原先的《胭脂梳》是這麼一個故事。”
“沒有剖心的情郎，沒有自己鼓起勇氣做出的選擇，她會被胭脂梳同化，看似自由，但實質上從未走出囚籠。”
薛絳：“……”
她的合作方可真是個魔鬼刀子精。
視頻裡尚驚雁的聲音還在繼續。
“但在我真正寫劇本的時候，她們掙脫束縛活了過來，”
“顧郎……他是一個戀愛腦，高小雲也是（笑），但是兩人之間的感情又不完全是愛情，高小雲不自由，所以將情感寄托於鬼神一般來去自如的顧郎；顧郎不信人，所以在因高小雲而活下來時受到了震動，又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而願意捧心報恩。”
【嗚嗚嗚尚導我真的謝謝你沒有按照最初版本來，那也太痛苦了QAQ】
【好壓抑，更真實了，但我還是喜歡現在這個有奇幻色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