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斬立決(1 / 2)

“你去把媽媽叫過來,就說我有事和她商量!”

俏娘很快就帶著丫鬟過來了,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紅色的對襟小襖,一條煙灰色的棉裙。走到門口就沒有進屋,淡淡的倚在門框上看著徐粉黛,“你讓小丫頭去找我?”

“是的。”

徐粉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有事兒?”

“媽媽先坐下吧。”徐粉黛搬了一張凳子放在火盆邊,暖暖的熱浪撲來,她的心卻一片冰冷。她低眉順眼的站在房間裡,眼睛裡隱隱有幾分哀求,“媽媽過來坐……好嗎?”

俏娘微微挑眉,這可是徐粉黛進春風樓這麼多天以來頭一次開口叫她“媽媽”,同樣的,也是頭一次對她用這樣恭敬的動作和語言。想起今兒個熱鬨的大街,俏娘眸子微微閃了閃,笑盈盈的給了徐粉黛這個臉子。慢悠悠的坐在小凳子上,她的坐姿不端莊,反而有些邪氣,一隻手撐著下頜,手肘撐在桌子上,右腿翹到左腿上,一副十分慵懶的樣子。“說吧。”

徐粉黛吩咐小丫頭,“出去。”

小丫頭看了看徐粉黛,把目光落在俏娘的身上,瞧見俏娘點頭,她才輕輕的籲出一口氣,恭恭敬敬的從房間中退了出去。俏娘對身後立著的小丫頭擺擺手,小丫頭也躬身退下,還順便帶上了房門。

俏娘捏了一隻糕點翹著蘭花指小口小口的吃著,仿佛房間中根本就沒有徐粉黛這個人一般,悠閒自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參加賞花宴。

“唔……這桂花糕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甜了點兒,吃兩口就容易膩味。”

徐粉黛垂著眸子給俏娘倒了一杯茶,弓著身子遞到她跟前。俏娘深深的看她一眼,也不客氣,嗬嗬一笑就接過來喝了一口,衝掉口中的甜味之後才慢悠悠的道,“我最喜歡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同時也聰明伶俐的人兒了……殷紅,你說你算不算這種人?”

徐粉黛垂著眸子,“自然是。”

俏娘眉頭一挑!顯然沒想到徐粉黛會這樣回答。

她拍拍手,把手上殘留的糕點渣子都拍掉,緩緩從凳子上起身,緩步踱到窗邊,瞧著聚在一起的人群,笑嗬嗬的說道,“入冬以來京城裡還是頭一次這樣熱鬨呢……”

徐粉黛心中一緊。俏娘卻已經緩緩的關上了窗子,春風樓裡所有的木材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窗戶這麼一關,所有嘈雜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外麵,俏娘轉過身子,淡淡的看著徐粉黛,“好了,想說什麼就說,彆跟我打這些啞謎,我討厭猜人的心思!”

“俏娘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徐粉黛抬起頭,開門見山。

俏娘掩唇一笑,“身份?什麼身份?殷紅就是殷紅,可沒有旁的什麼身份。”

“若是不知,我剛剛被人賣到這裡的時候媽媽又何必說那麼一番是似而非的話?若是不知,那先前我逃跑的時候為何媽媽要讓護衛們層層的把我給圍住,不讓旁人瞧見我的容貌?”

俏娘眉頭又是一挑,“繼續說。”

“我不知道為何媽媽明明知道我是朝廷中要捉拿的要犯竟然還敢收留我……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媽媽給了我一條生路,我都感激不儘。想必媽媽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啊,是臘八呢,嗬嗬,今兒個還要給姑娘們熬臘八粥來喝才是。”俏娘故作不知。

這個徐粉黛還是不老實,想求她還不坦白任何事情。

徐粉黛眉宇間閃過一絲羞惱,卻很快隱下來,她垂著眸子恭聲道,“媽媽,我是徐家的徐粉黛,今天是我爹娘兄長們要砍頭的日子,我爹娘兄長對我極好,我不能明明知道他們要死了,卻還無動於衷。”

她緊緊的看著俏娘的麵色,看著她聽到她說是徐粉黛俏娘的麵色依舊不變,她就知道俏娘提前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徐粉黛不明白,從俏娘做的事情來看,她顯然是為了她的性命著想的,可是如果真的完全是為了救她,也不可能讓一個賈老爺來把她折騰的半死。

這樣一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人真的讓她摸不清頭腦了。現在這會兒她也不想摸清了,她能知道的是俏娘既然能有本事在春風樓中保住她,還敢跟朝廷裡下達的旨意陽奉陰違,肯定不是和朝廷一方的。她咬咬牙狠狠心,屈膝跪在地上,“求媽媽成全!”

“成全你什麼?”

“我想去刑場。”

俏娘眉宇譏諷,聲音微涼,“嗬……你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沒有武功又自身難保,你去刑場能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從刑場上劫人不成?!”

“我沒那個本事。”徐粉黛一點都沒有被激怒的樣子,握緊了拳頭,猛然抬頭目光銳利的看著俏娘,可那眼神又不是衝著俏娘去的,好像是在穿過她看到了刑場一般銳利,她咬緊牙關,“媽媽,就算我不能去劫刑場,可是也不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那是我的爹娘兄長,我還要為他們報仇,所以不能和他們一起去死,但是卻該儘儘孝道,哪怕他們不知道,也要送他們一程,讓他們好走……”她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求媽媽成全!”

俏娘麵上的譏諷慢慢的收了下去,眯著眼睛麵無表情的盯著徐粉黛。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她知道今天觀刑的百姓們中間混進去的肯定有朝廷裡的人,可她沒辦法,她必須要去看著爹娘和大哥是怎麼死的,然後再把這股子刻骨的恨全部都刻在心頭,待有一日時機成熟的時候,她會百倍千倍的還回來!

“嗬嗬……你這萬一被人給抓了,我這裡可是要承擔風險的。”俏娘眸子一轉,忽然說道。

“媽媽放心,就算我真的不小心被抓住了,也絕對不會供出春風樓,更不會供出媽媽來。”徐粉黛生怕俏娘會反悔一般,慌忙舉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做發誓狀,“我發誓,絕不會連累春風樓!”

俏娘冷嗤,這年頭發誓要是有用,早就不知道該死多少人了。

“說點兒實際的。”

“隻要媽媽能同意我去觀刑,今後……今後我任您差遣,就算是殺人放火,隻要您一聲令下,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徐粉黛咬咬牙說道,俏娘冒著被朝廷發現的風險包庇她,肯定有所圖。

“好!”要的就是這句話,俏娘扶起徐粉黛,“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嗬嗬……你今兒個隻管去吧,我也不派人盯著你,你願意回來就回來,真的不願意回來想逃……那你儘管逃便是!不過,可千萬彆忘了上次出逃的後果!”

瞧著徐粉黛身子猛的一顫,俏娘滿意的點點頭,“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給徐粉黛留下最後一句話,俏娘就懶洋洋的邁著步子離開。徐粉黛聽到她在門口吩咐小丫頭,“不用看著你們殷紅姑娘了,她今兒個要去哪裡就讓她去哪裡,誰也不許跟著。”她聽到小丫頭應了一聲,俏娘的腳步聲就漸漸遠去。

徐粉黛癱軟在地上,眼神卻死死的盯住俏娘離開的方向。

不多時,果然就有小丫頭親自送來了一身粗製的布衣,還送來了一件十分樸素的黑色鬥篷,徐粉黛換上了衣裳,用鬥篷的帽子蓋住頭發,為了不讓人發現,她還在臉上塗了一些薑汁,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蠟黃一些。又用眉筆和胭脂稍稍的改變了一下五官,她收拾好了再去看銅鏡,銅鏡中映出來一個麵容滄桑的陌生女子,她滿意的點點頭。

靜靜的坐在床榻邊,等著時間慢慢的流逝。

……

俏娘出了徐粉黛的房間就徑直去了後院中的一個小屋子。

男子依舊在床上打坐,瞧見她進來睜開了眸子,“辦妥了?”

“是的,主子。”俏娘點點頭,輕笑道,“那個小丫頭跟您預料的一樣,非要去看刑場不可,我按照您說的跟她說好了,她隻要腦子稍微轉的快一點兒,就知道回來春風樓是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法子。”

男子點點頭,從床上起身。床榻邊站著的一個清秀女子連忙拿起凳子上的衣裳給他穿上。

俏娘微微一愣,“主子,您這是要出門?”

“徐家滅門,我怎麼能不去看看!”男子唇角微微掀起,溢出一抹冰涼的笑,“好歹……護了這麼多年,我非要去瞧瞧他們徐家的人一個個都沒了性命才會覺得解恨!”

俏娘眸子微微一凝,脫口而出道,“那徐太後呢,主子也希望徐太後去死嗎?”

男子麵色一冷,目光犀利的讓人不敢直視。

既然話已經出口,俏娘就沒打算再停下來,她抿緊嘴唇瞧著男子,“主子,你這麼多年為了徐家付出了多少,可是徐兮之是怎麼回報您的!主子若是真的恨她,今天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她一國太後幾乎不出宮,要在皇宮裡行刺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宮固若金湯,主子肯定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若主子真的恨徐兮之,那麼屬下今天願意請命去刺殺她!”

男子麵色猛然一凝,目光銳利的盯著俏娘。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

“主子,屬下都是為了您好!”俏娘據理力爭,“有些事情必須速戰速決,過了今天下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您先前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不是說過,徐兮之如此欺騙你,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嗎!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能去殺她!”

“夠了!”

“主子,我看您根本就是對徐兮之餘情未了!她欺騙你和楚瑜有一個那麼大的女兒,您難道還沒有看清楚——”

“啪——”

一聲劇烈的巴掌聲打斷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男子正是汪航遠,他此時麵色鐵青,怒視俏娘,“我讓你閉嘴!”

俏娘被打的一懵,臉部火辣辣的疼,頭腦有瞬間的眩暈,她知道這一次是徹底惹惱了主子,這是主子都一次動手打她,她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也是頭一次瞧見主子這麼生氣的樣子。俏娘捂著臉苦笑著看著汪航遠,“主子,您的行為在屬下看來完全就是矛盾的,您口口聲聲的說要報複徐兮之,可是知道徐粉黛的下落還是把她給護了下來,您所謂的報複究竟報複在哪裡了?屬下還記得當年在江湖中瀟灑自如來去如風的主子,可現在的主子和當年真的差太多了。進宮做了這麼多年的假太監……難道男子漢的自尊也隨著這十一年的時間漸漸的消散了嗎!”

汪航遠的麵色越來越冷,卻已經冷靜了下來,“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這件事情我會自己處理!”

俏娘苦笑著退出房間,“屬下先行告退了。”

汪航遠身邊的小丫鬟眸子微微閃了閃,“主子,我瞧著徐粉黛不像是個安分的,真的不用找人看著她嗎?!”

“看著!”汪航遠吩咐她,“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如果徐粉黛沒有逃走的念頭也就罷了,若是她想要逃跑……處理掉!”

“是!”

……

菜市街還是頭一次這麼熱鬨。

監斬台已經全部都置辦妥當,百姓們水泄不通的把監斬台給圍得密密實實,幸好提前已經安排妥當,身穿盔甲的兵士們用長槍把百姓們都給堵在外麵,不讓人群有衝進來的可能。因為這一次的滅門,整整出動了好幾百的士兵,也幸好出動了這麼多的人,要不然這麼多的百姓還真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當然,疏散百姓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為了不要有人來鬨刑場。

十五個頭上綁著紅布條的劊子手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大冷的天竟然隻穿著薄薄的兩層衣裳,個個人高馬大,手中一柄雪亮雪亮的大刀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太後和楚瑜提前就到了,士兵們給安排了兩張桌子,兩張桌子並排放著,兩個人一人一張桌子靜靜的坐在那裡。

一處空地上,上百的囚犯們也全都是隻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囚衣,囚衣的前後都寫著一個大大的“囚”字,徐大老爺和徐夫人還有徐傲三個人站在最前麵,身後是哭的一片慘淡的丫鬟仆人。三個人沒有哭,隻是目光死死的落在徐兮之的身上。

已經是午時兩刻。

犯人們一個個的被押上了刑場,人數太多,就是十五個十五個一起問斬,恐怕也要好一會兒才能行刑完畢。

徐大老爺和徐夫人包括徐傲都是第一批被押上去的。菜市街轟然作響,指著三個人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三人麵無死灰,他們都知道,這一劫是不可能逃過去了。

午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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