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頭依偎進他懷裡,聲音悶悶道:“皇上,您總不知臣妾心,妾心裡其實也想著很多東西,隻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您知道。”
崇文帝一笑,摟住她:“朕知道,朕知道,朕怎麼會不知道呢?”
襲紅蕊全身心地依偎進崇文帝懷裡,眼底卻一片平靜:你不知道。
你不知我為什麼要派我大哥去,你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行險。
其實真的沒必要將身家性命,自身榮辱,賭在這一戰上,因為這一戰,是必輸的一戰。
輸到什麼程度呢?
輸到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鄧老將軍和他的三個兒子全部戰死沙場。
輸到北戎兵長驅直入,兵臨大梁城二百裡地。
輸到割地賠城,歲貢加了十倍。
輸到賣兒賣女的人越來越多。
輸到蕭條的氣息,連遠在深牆的她都能感受到。
可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就算這個國家舍去半壁,和她也沒有關係,而就算她身上舍去一寸,那也是切切實實的割肉之痛。
如果她假裝不知道,什麼也不做,那麼輸得再慘,也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可隻要她攪進去一點,那麼不管出了什麼問題,都將是她的罪過。
她隻是一個為世俗所不容的弱女子,自身都無法保全,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賭,賭自己可以扭轉天下大勢。
可她沒辦法不賭!
她是一朵集天下之力供養的富貴之花,隻有當那個精致的器皿完好無缺的時候,她才可以肆無忌憚的盛放。
這不是為了彆人,而是為了她自己!
所以她不能置身事外,必須將整個戰局,從上至下,從裡到外,全盤掌握在手中!
就算不能贏,也不能輸!
……
馬澤恩帶兵打仗這件事,可以說讓襲家全家都很茫然。
但這既然是襲紅蕊的主意,眾人再茫然,也隻能暈乎乎地給他準備行軍用品。
臨行時,崇文帝和襲紅蕊一起來送行,馬澤恩看著自己這個好久不見的妹妹,終於忍不住熱淚盈眶,眼神求助:妹!這什麼情況!
襲紅蕊親自下階走到他麵前,看著他露齒一笑,舉起酒杯:“大哥,祝你早日凱旋。”
馬澤恩欲哭無淚,你就看你哥這樣,像是能回來的樣子嗎……
襲紅蕊微微一笑,招招手,從身後招來一個麵如冠玉,唇紅齒白的小太監。
隨後又往前走了一步,在她大哥耳邊低低笑道:“大哥彆怕,我已經準備好了三個錦囊,裡麵藏著三條妙計,交給言鈺,你於危機之刻拆開,保你安穩無虞。”
馬澤恩:嗯?這個橋段為什麼那麼耳熟呢?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言鈺已經對著他拱手作揖了,微笑道:“侯爺,勞您指教。”
馬澤恩對妹妹身邊的小言公公,還是很熟悉的,立刻拱手還禮:“不敢不敢。”
襲紅蕊笑著看完自家大哥後,又將視線移到言鈺身上,神色鄭重道:“看好我大哥。”
言鈺沒想到會被委以這樣的重任,整個人眼睛發亮,用力點頭。
交代完私事後,襲紅蕊便舉起酒杯,看向下首的士兵微笑道:“妾昨日於夢中,得見漫天五彩祥雲於北方上空,等醒來時,正聽見外麵號鼓齊鳴,想來此必屬出征大吉之兆。”
“上天至德,庇佑萬民,此去神佛護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托報紙的流傳度,襲紅蕊是文曲星君轉世這件事,已經被越來越多人津津樂道了。
雖然打仗這事,好像不歸文曲星君管,但聽著也莫名的有些安心。
於是嘹亮的聲音,傳遍校場——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
口號是喊得很響亮,但身為三軍主帥的鄧義,卻並沒有那麼開心。
誓師大會後,大軍立時開拔,向著邊關趕去,鄧義看著行軍速度,皺起了眉。
掀開中軍營帳,對著在場的人依次見禮後,拱手對著上首的馬澤恩道:“尊使,如今邊關告急,遲恐生變,然大軍墜後,行軍速度過緩,恐怕來不及救援。”
“末將準備單引一軍,輕裝簡行,疾奔而去,勿失戰機,不知尊使以為如何?”
馬澤恩自知自己什麼東西都不會,來這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全聽彆人的準備,所以毫不猶豫道:“可——”
當此時,卻突然出現一個聲音打斷他,隻見他帳下的參軍郭山,站起來叱道:“謬矣!兵法有雲,以正勝奇,以逸待勞,長途奔襲,就算趕至戰場,也已是疲憊之軍,又怎能勝虎狼之師,鄧將軍也是知兵之人,怎麼能犯這種大錯。”
聞聽此言,鄧義的三個兒子和他的裨將牛柱,一齊看過去,郭山卻絲毫不怕,隻是微笑著轉頭看向馬澤恩:“不知尊使以為如何呢?”
馬澤恩:“這……”
看著他猶疑的表情,鄧義的三個兒子和裨將牛柱直接臉露怒色,鄧義眼神止住他們,繼續道:“原應如此,但兵無常形,不可以常理度之。”
“末將仔細研究傳來的軍報,總覺得北戎這次出兵,不同尋常,而且其中偏路軍領軍的,是一名叫勿須羅的北戎大將,末將曾經和此人交鋒過,非同小可,守城之將,或許不是其對手,不可不防。”
郭山笑得前仰後合:“鄧老將軍,我看你是真的老了吧,怎麼還沒打呢,就開始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傳出去墮了大軍士氣,你負得起責任嗎?”
鄧義已經極力忍耐了,可很顯然這人是打定了主意給臉不要臉。
大齊素來重文輕武,所以一般的武將在文官麵前都沒有什麼話語權。
但他可不一樣,他是光王世子的嶽丈,不是什麼好欺負的無名小將。
冷冷轉頭:“郭參軍,戰事在即,請以大局為重!”
郭山聽到這也來了勁,義正辭嚴道:“鄧老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隻有你以大局為重,我們都在扯後腿嗎,尊使,鄧老將軍這是絲毫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啊!”
鄧義的三個兒子見狀也忍不住了,站出來和他掰持,然而他們幾個就算加在一起,論嘴皮子又怎麼比得過郭山,頓時越扯越不明白了。
馬澤恩看著這亂糟糟的場景,目瞪口呆,連忙拍著桌子喊道:“停!停!停!”
聽到他的聲音,爭執成一團的兩撥人,這才停下,一齊看向他,等著他說聽誰的。
馬澤恩:……
一切都聽彆人的他知道,可沒人告訴他,彆人的意見不一致怎麼辦啊!
看了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馬澤恩整個人腦殼都快炸了。
束手無策的他,回頭看向言鈺,總感覺現在就很需要拆一個錦囊怎麼辦?
言鈺看他求助的目光,微微一笑,將第一個錦囊交給他,馬澤恩忙藏到桌案底下細看。
郭山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心內一哂,這樣的人,還怕玩不轉嗎?
他沒有退路了,季真手裡握著他要命的把柄,若是搏一下,還能死裡逃生,若是被揭發出去,就徹底完了。
所以這次這個局,他必須攪……
自信滿滿地看向這位不知所謂的尊使大人,正要繼續施展唇舌之術,馬澤恩已經猛然起身,看向眾人,擲地有聲道:“本使已經有決定了。”
聽他這麼說,滿帳的人頓時齊刷刷看過去,鄧義的裨將牛柱眼睛都要瞪裂了。
馬澤恩在萬眾矚目中,依依掃過所有人,最後將視線落在鄧義身上:“一切都聽鄧老將軍的。”
郭山:……
嗯?
……
已經到了深夜,襲紅蕊卻還是睡不著,撐著下巴,一下一下敲著桌案。
話本中,每次打仗,都有一個狗頭軍師,給“主公”三條錦囊妙計,製敵千裡,她現在也給出了第一條,那就是——
專人乾專人的事,不會打仗的人,彆在會打仗的人麵前瞎逼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