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看見賀先生唇邊原本輕鬆含笑的表情收了收，他麵無表情地推了牌， "再休息一會兒。"</p>
然後果斷站了起來。</p>
宏九爺不明所以，隻管嘲笑他“你也要去上廁所嗎”,賀津行麵不改色，回答稱是。</p>
下樓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在這個鬼地方遇見又鬨架的兩個人都已經不見蹤影，賀津行難得臉上失去了笑容——</p>
他們去哪了不得而知。</p>
也許是吵到白熱化乾脆換個地方乾架，也許是吵著吵著發現感情深厚乾脆和好了換個地方談情說愛.…</p>
他沒興趣猜。</p>
甚至覺得這個時候讓賀然和苟安攪在一起壓根就是沒必要的沒事找事。</p>
二十分鐘後。</p>
賀津行在剛才的甲板上找到苟安時，賀然已經不見了，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就站在剛才陳近理和另一個人談話的地方，背著雙手在整理腰間的煙粉色蝴蝶結係帶——</p>
可能是因為看不到的角度，所以無論怎麼整理好像都不太滿意，最後暴躁地拽著一邊直接把整個蝴蝶結散開，係帶吹落下來，掛在腰間兩側的裙擺上，伴隨著海風飄動。</p>
今晚的月色不錯，昏黃的月光灑落在海麵，金黃色的斑點被卷起，吞噬在細膩的泡沫裡麵，一瞬</p>
間消失不見……</p>
但穿乘風破浪而過，海麵恢複平靜時，月光再一次不計前嫌地灑落下來。</p>
賀津行站在陰影中看了一會兒，直到不遠處船舷邊的小姑娘不耐煩地三次拽掉了係好的蝴蝶結，並狠狠跺了跺腳。</p>
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或者是切實的證據，賀津行看出她心情不太好。他走到了她的身後，在她扶著欄杆大喘氣時，伸出手撈起了一根係帶放在手上端詳。</p>
身後冷不丁靠近個人，苟安嚇了一跳， “嗖”地轉過身對視上一雙黑沉的瞳眸，她就像是一隻炸毛後強行被憋氣的小動物——</p>
白皙的臉蛋迅速漲紅。</p>
她蹙起了眉，語氣聽上去不怎麼歡迎： "小叔，你怎麼來了?"</p>
"透氣。"</p>
賀津行用一根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手臂，後者立刻會意，雖然不情願也還是乖乖地轉過身去——</p>
得虧於她這樣配合他，賀津行順勢撈起了另外一根腰帶。</p>
柔軟的煙粉色綢緞腰帶躺在他手裡，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程度：這輩子沒有觸碰過這種女性象征氣氛濃烈的材質製造而成的任何東西。</p>
男人沉默地立在苟安的身後，對著手中的緞帶難得走神。</p>
不遠不近的距離可以讓她嗅到他身上雪茄混雜著古龍水的氣息——還是以前那款古龍水。</p>
隻是經過一晚上的沉澱，腥甜的血腥味道已經衝淡，留下來的是經久不散的後調木質香，像是百年沉木於水中撈起，重見天日後被烈日焚燒。</p>
小禮服的背部鏤空的設計讓大片雪白的肌膚輕易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月光下也能和月暈暗暗昏黃完美的區分——</p>
是輕而易舉地區分開來。</p>
記憶好像回到了一個月前某個初秋蕭瑟夜晚，夜未央那並不寬敞的樓梯上，身著同色小短裙的小姑娘形象恍惚重疊….</p>
賀津行驚訝自己的記憶力為什麼分配了這種無聊的畫麵。而這一次，因為手上擁有重要的在進行的工作，男人可以不用再刻意地避開視線。</p>
"聽說你跟阿然在賭場吵架。"</p>
賀津行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往常一樣輕飄飄的，如同閒聊，帶著對晚輩的關心。前麵的小姑娘像是不願意提起這件事</p>
，皺了皺眉後，含糊地“唔”了一聲。但是不幸的是，談話的對象字典裡並沒有"蒙混過關"這個詞。</p>
“為什麼?”</p>
大概是在係蝴蝶結，曲起的手指骨節那一小片不經意掃過她尾椎偏上的位置，觸碰的地方毫無遮攔，即使隻是一瞬間。</p>
心跳還是漏了半拍，她下意識往前躲了躲——</p>
“彆動。”</p>
然後立刻被發現。</p>
苟安很不滿意自己一切都被掌控中的感覺，於是在賀津行看不見的角度，她噘了噘嘴，一張白皙的臉蛋幼稚地鼓了起來。</p>
然後她給了賀津行一個很情緒化的答案：“哪有什麼為什麼，我和賀然吵架還需要理由嗎?”這種類似廢話的回答，換成任何一個賀氏的高層，大概都足夠讓他被開除八次以上。</p>
"事件。"</p>
賀津行很有耐心地將過於柔軟的布料圍繞在指尖穿梭。</p>
“……”苟安說， "借物遊戲。"</p>
感覺到身後的人停了下來，她微微側過身，便發現</p>
身後的人正巧也在看著自己——</p>
月光灑在他的側臉，與平日裡那種疏離千裡的虛偽微笑不同，這讓高高在上的賀津行，此時此刻看上去比任何時候更加柔和。</p>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苟安帶上了一點兒脾氣地說： “陸晚和我拿到的是同一個內容的紙條。”</p>
不等他有反應，她像是逃避似的擰回了頭， "二萬以上的定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這艘船上隻有賀然拿的出合格的東西。"</p>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一種感慨。</p>
——是的沒錯，不是怨念，也不是冰冷的嫌惡，而是有一種“雖然不太服氣但是命運總是故意安排我輸真的好難”的感慨。</p>
賀津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用上這種奇怪的語調，下意識淺淺地皺眉，但又很快鬆開。他低下頭繼續認真整理著手中的“正事”</p>
而談話到了這裡已經不需要苟安再多說，賀津行替她把剩下的話說完了： “看來我親愛的侄子麵對你的逼問時，毫不猶豫把我供了出去。"</p>
聲音似乎帶著輕笑。</p>
……笑個屁啊!</p>
苟安才笑不出來，隻能以</p>
沉默應對。“安安怪我了?”</p>
苟安說不出“沒有”兩個字。</p>
"當時沒想那麼多。"賀津行便自行解釋， "一般來說，如果想要拒絕彆人，就給她擬定另一個需要爭取的目標，這樣可能會讓她放棄得快一些。"</p>
苟安愣了愣。</p>
下意識回頭看身後的人——“陸晚找你要紐扣?”</p>
指尖從蝴蝶結一邊的褶皺劃過，男人“嘖”了聲，不太滿意最後的整理工作被打斷，他頭也不抬，像是真的在專心伺候那一個蝴蝶結。</p>
“我真的好奇，苟聿怎麼養的女兒，怎麼腦子偶爾這麼不靈光?”賀津行掃了一眼小姑娘因為震驚緩緩睜大的眼睛，”是什麼讓你覺得賀然穿的襯衫會比我身上的更貴。"</p>
腰帶還沒係好，賀津行鬆開手，後退了一步，打量了下那個初具規模的蝴蝶結——</p>
涼涼的海風拂麵而過，男人看上去依然雲淡風輕，倒不像是被冒犯了，甚至低聲提醒她了一句，還沒弄完，轉回去。</p>
苟安心情複雜地重新轉身，背對著男人，在感覺到他重新拾起一片布料時，忍不住替自己挽尊："沒往這方麵想，遊戲規則是，不許跟爸爸借東西。"</p>
“我不是你爸。”</p>
詭異的沉默中，男人總算整理好了那個蝴蝶結，自我欣賞下，好像比她今晚何時紮起來的蝴蝶結都要漂亮。</p>
"那你原本準備怎麼解決?"</p>
啊，乾什麼，這單刀直入的氣氛是在搞什麼嚴肅的談判嗎?提出問題——廢話少說彆繞彎子——解決問題。</p>
"找賀淵要他的扣子，"苟安破罐子破摔，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都覺得很挫的計劃， "然後強行說那是英國或者西班牙甚至是迪拜隨便哪的皇家專用裁縫手工襯衫，再更強行地讓他們不承認也要承認它很貴。"</p>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來找我麼?"</p>
小姑娘啞巴似的沉默中，男人唇角輕勾，笑意重新攀爬上了那雙星光綴入的深黑瞳眸。"嗯，很難說不傷心。"語氣依然半真半假。</p>
"彆逗我了。"</p>
"嗯?&#3</p>
4;</p>
……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問您要襯衫上第二顆鈕扣也太驚悚了點——沒讀過書嗎!不知道這東西也有特殊意義嗎!</p>
被拒絕的話更窒息啊!</p>
苟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視線根本不受控製地落在了男人完好的、當然昂貴的、怎麼可能願意自行損壞報廢的襯衫領口上。</p>
幾秒後，頭皮發麻地挪開了眼睛。</p>
男人像是壓根沒注意到她的目光，把自己該說的話說完，就像是完成了任務。隻是末了，沒忘記補充一句， "現在都知道來龍去脈了?"</p>
"唔?"</p>
"不要心情不好了。"</p>
啊!</p>
貓最終還是被踩了尾巴。</p>
"你放屁。"</p>
苟安伸手捂住了自己那根被係好的蝴蝶結，就像捂住了自己的命根子——“我才沒有心情不好。”</p>
流浪貓不小心被路過的路人三番兩次摸過貓腦袋後，本來也不太認為這算什麼破事。</p>
直到某一次散步，不經意經過了路人家的窗台，發現他在給蹲在膝蓋上的另一隻貓喂罐頭—裡麵的家貓一無所知。</p>
窗外的流浪貓倒是炸起了毛。</p>
後來屋子裡的人推開了窗，笑著跟流浪貓打招呼，還告訴它：是樓道裡的野貓，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它跟進屋子，我也隻是順手喂它一下而已</p>
……所以，你不要心情不好啊。</p>
麵對路人，一向收斂自己的暴脾氣、假裝乖順的流浪貓終於忍無可忍。它說：你放屁，我才沒有心情不好。</p>
無它。</p>
不知何時滋生、不可告知、不能承認的占有欲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