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哪怕他不能接過掌權賀家的大任,但肯定也會在賀氏發展並身居要職,哪怕隻是一個分公司的高層,輕舉妄動也會連累成千上萬人的飯碗。</p>
賀然有賀家擦屁股當然餓不死,被他殃及的無辜卻很有可能從此走上不歸路。上位者最該有的責任心與對任何事的後顧之憂,他一點兒也沒有,這是最可怕的。及時發現就及時更正,這是賀津行的想法。</p>
“說完了。”</p>
"……哦。"</p>
"那可以親一下嗎?"</p>
"現在沒心情。"</p>
“哦。”</p>
賀津行的教育思想導致賀小少爺發瘋的熱度持續到第二天淩晨,高掛在第三的熱搜才被悄然無聲的撤掉。</p>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屁用,第二天是周四,股市開盤,賀氏多隻股票直接一個垂直暴跌,綠的賀老爺子頭昏眼花,在早餐桌上大發雷霆的拍桌子——</p>
“乾</p>
的什麼事!賀津行你說!賀氏是連二十八線小明星都不如在社交平台一個撤熱度的人脈都找不來是嗎!</p>
"股票這種東西跌宕起伏不是很正常嗎,又沒跌停,當心血壓。"</p>
"‘又沒跌停'!!!!"</p>
“是啊。”</p>
“是個屁!”</p>
隔壁那驚天動地的動靜,苟安覺得自己家桌子上的雞蛋都跟著跳了三跳。</p>
賀然酒醒以後在書房門口跪了半天。</p>
是真的從早上十點一直跪到下午,中間滴水未進。</p>
賀老爺子從早餐後就焦慮得在床上躺平穩血壓,壓根顧不上心疼孫子,書房裡的男人鐵石心腸,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他坐在辦公桌後麵像是不知道書房外跪了個,開會、看文件一點沒耽誤……</p>
剩下賀宅裡的人一個字都不敢多說。</p>
大家心知肚明賀津行下了狠心要整頓賀然,否則今天他應該去公司上班,而不是待在書房裡忙碌。</p>
至於午飯,賀津行也沒吃,宿醉加強大的精神打擊,賀然都餓得肚子亂叫,男人卻一步都沒踏出書房。</p>
直到下午股市收盤,也不知道賀津行搗鼓了什麼東西暴跌了一早上的股票終於有了回升的趨勢,賀老爺子緩過來點,問了一嘴家裡的情況,才知道寶貝孫子正在罰跪。</p>
至此,賀然才被管家扶起來——</p>
那時候他的膝蓋已經腫得走路都走不穩。</p>
在他踉踉蹌蹌扶著走廊的牆壁站穩時,書房的門打開了,賀津行麵無表情地站在他麵前看著他。</p>
叔侄兩人之間沒有像是幻想的那樣爆發劇烈的衝突或者爭吵,從頭到尾都沒有,連苦口婆心的規勸都省了,賀津行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p>
"對於已經塵埃落定的事,再去浪費時間糾纏其實很蠢。"他隻是單純地評價, “下次彆這樣做。”</p>
賀然心中百轉千回。</p>
最終隻是紅著眼點了點頭。</p>
大概是校慶的前一天,賀然回學校辦理了退學。是退學不是休學,意味著他完全沒有再回來的可能性。</p>
那是賀然,江城範圍內前後數三屆不會有比賀小少爺更具有話題度的人,這</p>
些年他是學生會長,也帶領學校籃球隊蟬聯了不知道幾次大學聯賽冠軍……</p>
其實相比起一般的廢物紈絝,賀然好歹有點實績,他人緣挺好的。</p>
學校內部論壇掀起一陣軒然大波,眾人紛紛猜測這是那天大鬨訂婚禮宴的結局,囂張那麼多年了,賀小少爺終於還是碰著了不該碰的那片逆鱗。</p>
苟安一下子成為了人們心中賀津行的小寶貝,紊亂朝綱的蘇妲己。</p>
親朋好友們為此說法氣憤的不行——男人的行為跟女人雞毛關係,自己強行降智,還要甩鍋給彆人魅力太大可還行?</p>
然而苟安倒是無所謂,自己跑到論壇上發帖——</p>
【本賀津行的小寶貝從頭到尾隻是站在那被戴了個戒指,就有男人為我要死要活,我也不想的。】</p>
這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諷還是囂張的發言收獲了無數個“……”和“牛批”,一時成為熱帖中的熱帖冠軍。</p>
以至於後麵哪個痛惜賀然離開的蠢貨誰再甩鍋給她,都會被路人複製黏貼上麵那句話糊一臉。</p>
苟安自己也很忙,每天下課親自到做蝴蝶酥的工作室盯梢——</p>
四萬多份蝴蝶酥,而且因為沒有防腐劑也沒辦法提前很多天開始做,所以全江城十幾家門店全體關門備貨,每天從早上八點忙碌到晚上八點。</p>
苟安每天回家都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洗漱完倒床上就睡。距離校慶的倒數一天,巧的是也是賀然離開的前一天。</p>
這一天還是下著小雨,江城的冬天要人狗命,下雨的時候零下一度堪比其他地區零下二十,多厚的襪子也不能阻止腳指頭凍得想去截肢。</p>
苟安哆哆嗦嗦回到家,發現有人蹲在她家前院月季牆下麵抽煙,要不是她聞到煙味打了個噴嚏,她都沒發現有人。</p>
轉過頭嚇了一跳,冬天隻剩葉子光禿禿的月季牆下的人熄滅了煙,站了起來——</p>
借著路燈透過陰雨綿綿剩餘微弱的光,苟安看清了賀然的臉,比想象中好一些,至少這種時候也沒忘記刮胡子或者梳頭發,忽視那雙黯然到近乎於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雙眼,還是那個英俊的賀小少爺。</p>
”我明天的飛機。"</p>
“我知道。”</p>
“來送嗎?”</p>
“明天校慶,得</p>
管甜品台,可能走不開……記得嗎,這破任務還是你在位的時候親自下發的。”“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短暫沉默,苟安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來電,因為懶得摘手套直接摁了靜音把手機揣回了口袋裡。</p>
“我去德國,申請了新的學校……小叔在那圈的地,我順便去幫忙看著。”"發配種田?"</p>
賀然笑了聲,說了句,是哦。</p>
"那也太慘了。"</p>
"沒那麼慘,再離譜也姓賀……種地也是農場主。"“哦,好有道理。”</p>
苟安口袋裡被按了靜音後喻喻震的手機終於安靜下來。</p>
“德國蠻合適你的,去了德國彆飆車了,騎騎自行車融入當地。”“嗯。以後來德國的話聯係我,請你吃飯。”</p>
賀然的話讓苟安反應了一會兒,硬生生地把那句“不回來了嗎”吞回了肚子裡。</p>
口袋裡的手機第一次沒人接係統自動掛斷後,孜孜不倦地響起第二回,苟安沒膽子直接掛掉來電人的電話,隻能麵無表情地繼續用厚重手套摁了靜音。</p>
賀然將她一係列動作看在眼中,卻也不問。隻是抬起頭看了看陰雨天,想到上一次他直接推門闖入苟家的院子敲門,好像也是一個下雨天——</p>
那個時候他口袋裡揣著一份解除婚約的協議書,簽好了自己的名字。</p>
隻是直到他</p>
走,那份協議書也沒掏出來讓她看到一眼。</p>
想到這,賀然換了個站姿,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用鞋底在苟安家院子的土地上刨坑——</p>
他愣了愣,都沒反應過來自己什麼時候把她的怪毛病學了過來.…</p>
限量版球鞋鞋底臟兮兮的全是泥,賀然無語了半晌,終於想起來自己想說什麼: “我覺得我欠你一個道歉。"</p>
"不用了,反正那天你喝醉了,而且丟臉也是大家一起丟臉。""不是這件事,"賀然停頓了下,糾正, "所有的事。"</p>
"啊?"</p>
"從一開始鬨著要解除婚約,後來又後悔,為了陸晚不讓你複習考第一,為了陸晚把你扔在夜未央……”</p>
他說著出現一</p>
瞬間空白,突然反應過來,他好像有點活該被甩。從口袋裡抬起手摸了摸鼻尖,他自嘲地笑了笑, "對不起。"</p>
苟安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低下頭盯著腳尖——</p>
麵對她的沉默,賀然除了心中落空得像是被掏空所有之外,反而覺得很安心。這就是苟安。</p>
當她並沒有覺得“沒關係”的時候,她就不會虛情假意地敷衍任何人說這三個字。</p>
她可能嬌縱,吵鬨,廢話多,作上天,但她總是有一顆真心,坦然地剖給任何一個她覺得親近的人看——</p>
喜怒哀樂,都在上麵。</p>
哪怕可能因為這樣的直白被狠狠地傷害,她就低下頭沉默,不會歇斯底裡的糾纏不清,多數情況下可能是被動又狼狽地走開。</p>
隻是如果有幸被道歉的話,也絕對不會說“沒關係”。</p>
雨一直在下。</p>
小姑娘沒帶傘,長卷發沾到雨水,蓬鬆的頭發有些耷拉下來,她輕輕跺了跺被凍壞的腳。</p>
賀然想到以前他們還未冬天的穿著吵過架, “那麼怕冷你就不能穿個厚襪子” "室內熱啊” "永遠不出門了嗎" "讓你打籃球穿秋褲你穿嗎" "不知好歹" "屁事真多"——</p>
賀然突兀地笑了聲。</p>
在麵前的人投來不知所以得目光時,他衝她揚了揚下巴, “我說完了,回去吧。”</p>
小姑娘愣了愣,隨口抱怨了句“這道歉一點也不真誠”,又凍得再次跺了跺腳,顯得有些迫不及</p>
待地衝他擺擺手。</p>
賀然沒理她。</p>
直到兩人擦肩而過,她背對著她,原本盯著院子外路燈發呆的少年才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小烏龜似的縮著腦袋、小碎步衝上台階的小姑娘——</p>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上台階,靈活的不行。</p>
然而下雨天大理石台階上有積水,很滑,她腳上的雪地靴根本沒有防滑的功能,這一頓蹦融看得他心驚膽戰,正想出聲提醒她慢點蹦什麼,這時候,卻發現她在打電話。</p>
剛才響了無數次也被她掛斷的手機終於被從口袋裡掏了出來。</p>
此時此刻,小姑娘耳朵貼著電話,正跟電話那邊嘟囔</p>
著抱怨, “接了接了能不能等我進屋再打來外麵接電話還要摘手套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現在室外有多冷”...</p>
語氣是她大概自己都沒察覺的囂張與親膩。</p>
於是沒說出來的話吞回了肚子裡。</p>
月季牆枯枝下,總是尚未來得及出聲的人像是早已習慣,眼神從一開始的猝痛,重歸於麻木。直到她打開了門,猶豫了下,回過頭看了身後立在陰影中的少年一眼。</p>
玄關溫暖的橙光照亮了她半張臉。細小的絨毛和不聽話的碎發好像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深深印在賀然的眼中。</p>
"去了德國,自己保重噢,要好好的。"</p>
"……嗯。"</p>
"……那,拜拜?"</p>
"拜。"</p>
門打開又關上。</p>
麵對重新陷入黑暗的冬夜,賀然徑自笑了笑。</p>
最後再騙你一次。</p>
他心想。</p>
根本再也不會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