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不變呢?
永恒的、美好的、恒古不變的東西總是會給人穩定的力量。
但是這種不變的東西太少了, 所以南珠喜歡石頭,喜歡自然,喜歡藝術。
她想憋住眼淚, 眼睛努力睜得大大的, 但是卻感覺喉嚨發緊,仿佛一說話就會忍不住泄氣顫抖。
“……我現在就走。”不、不要讓我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 聲音聽起來很冷淡。眼神卻在向他挽留。
你隻要開口就好,一句話我就會回頭,好不好?
但是聞玧其正在電話中和誰通話, 他隻是抽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安撫一樣抬起手對她示意了一下, 接著非常快速地又繼續對著那頭說著什麼。
他沒有。他既沒有開口,也沒有挽留。
南珠的眼淚一下子繃不住了,她感覺臉頰濕濕的,趁他沒有注意的瞬間立刻抬起手狠狠地抹了抹,接著她很冷靜地拿起包包和手機。
“送我來的車還在嗎?我立刻就回去。”她低下頭, 將手機放到包包裡。
聞玧其這時候好像才中斷了通話,他捂著手機的收音口,對她笑了一下,“門口有車, 我帶你過去。”
南珠將手機放入包包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低著頭, 感覺眼裡發酸,突然一股怒氣夾雜著委屈就湧上了心頭。
她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應,怎麼,一說她要離開,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
她的手指不自覺用力,手機還握在手裡,上麵的按鍵被她的手指捏緊,屏幕一亮一暗地閃爍。
……手機屏幕的背景是他的頭像。
那張柔軟的、對著鏡頭微笑的頭像。
可是他真人就在她不遠處幾米開外的地方,他沒有對著她笑,他的注意力全在手機另一端。
在這個時候就好像一個莫大的嘲諷。南珠憋著怒氣將手機摔到了包包裡。
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一個被玩弄的、自以為是的傻瓜。
她喜歡那個冬天,可是冬天會過去,她喜歡年少的他,可是他會成長,成長為她不認識的模樣。
在他裝作不認識她的那一天,她本來決定要走上自己的路,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她甚至想著可以不擇手段,所以她找上河道英。
可是他偏偏又送來一封信,讓她在拍攝的片場都隻能在腦海裡不停地想著他。
所以她後悔,她逃離,她和河道英吵架。
她要努力追上他的腳步,她也要像他隻靠自己。
可是、可是,沒有辦法的是,她想活下去啊……
在和河道英吵架的那天,她在想,人啊,是否能光憑愛意就能呼吸?
在這一刻,她確定了。
不能,至少她不能。
她隻是一個不靠愛意的魔,她有自己的食物,即使在他眼裡會是卑劣。
……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的那一刻,南珠扔下了包包,躺在沙發上默默流了會淚,阿爾走過來,在她臉旁邊蜷縮躺下,毛絨絨的尾巴掃過她的臉頰,南珠側過身子,將臉埋到它毛絨絨的肚子裡。
阿爾的貓肚子還在一起一伏地呼吸,南珠吸了口氣在它腹部柔軟的毛毛上蹭了蹭。
“好啦,阿爾,我要工作了。”她坐起來,破涕為笑,眼眶微紅,睫毛上還沾著淚珠,就這麼含淚一笑,但是笑容卻很輕鬆,仿佛終於看開,放下了什麼負擔。
藝術才是最堅固的堡壘。
它永遠會不讓你失望,也不會離你而去。
可以讓你安心地將靈魂存放。
南珠就這麼一笑,笑容就好像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寒霜的露珠上的那一刻,清冷耀眼。
阿爾抬起頭,尾巴甩了甩,盯著她看了會,這才喵了一聲。
南珠說工作就工作,她拿來紙和筆,打開手機的音源軟件,一邊試音,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記錄靈感。
畢竟,這種難過、低落的情緒可不是每天都有的,那當然要好好利用!
《千禧》裡最為悲哀的一幕,也是她和李滄東導演討論過後覺得他唯一會用慢鏡頭回放的一幕。
就是男主文禹哲在人群中看著妹妹被人帶走的那一幕,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幕會是永彆。
那時候文秀心回頭看他,對著他毫無陰霾地笑著的那一幕會是他腦海中對妹妹最後的記憶。
南珠握著筆,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她把自己帶入剛剛和聞玧其的離彆裡麵。
……還有,那年冬天的離彆裡。
她一點也不後悔救了他,她不願意看到他受傷,所以在車子來臨的那一刻用掉了所有的能量,那個時候的她,沒有一刻遲疑,也沒有一刻用來考慮沒有能量了會怎麼樣。
文秀心她……她在最後一刻見到哥哥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南珠一邊在紙上寫著,一邊輕輕哼唱,將腦海中的旋律記錄下來。
哼著哼著……一滴水砸落到了紙上,透明的水滴將紙洇濕出一個皺皺的痕跡。
南珠若無其事地用手將紙上的淚水拂掉,水滴經過的字跡也留下一片模糊的痕跡。
她繼續寫,哼唱的聲音斷斷續續。
寫文秀心對哥哥的祝福,寫文秀心對哥哥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