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073章 亂世花魁(10)(1 / 2)

在船上睡覺的感覺很奇特。

在永無止境的晃動之中, 巫洛陽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艘顛簸的小船,整個人處於清醒和混沌之間的第三態,好像睡著了, 又好像沒有。

而後在某個瞬間, 熟悉的女聲從遠遠的地方傳來, 將她從這種奇怪的狀態之中拉扯出來。

好像頭皮被人抓了一下似的,巫洛陽猛地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人依舊躺在裴煙房間的床上。這張床比巫洛陽自己房間裡的更軟, 躺下來整個人便被包裹住,仿佛陷入一團棉花之中,立刻就會被卸去任何力氣, 無法掙紮。

她躺了一會兒, 聽見外麵的喧鬨聲逐漸靠近。

是宴席結束了, 有人送裴煙回來。聽聲音並不是今天在船上的那兩位,其中還夾雜著男子酒醉後大舌頭的含糊嗓音。一行人很快來到房門外, 讓躺著的巫洛陽悚然一驚。

她連忙伸手,將床帳放了下來。

想了想, 又掙紮著坐起來,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 確定房間裡沒有留下其他的痕跡, 這才重新躺回去。

四月的天氣,這一番動作竟讓她出了一層薄汗。

然而外麵的人沒有走進來, 而是就停在那裡說話。巫洛陽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裴煙的房間外麵, 就是一處待客的廳堂。縱然她是這樣的身份,能夠登堂入室的客人其實也沒有幾個,何況是這麼多人, 更不會進來了。

冷靜下來,她才終於聽清了外麵的對話。

這些客人們跟裴煙說起話來個個都輕聲軟語,即便是喝醉了,似乎也怕唐突了她似的。此刻把人送回來,說的也是接下來的安排,想要約她去哪裡賞景,得了什麼好東西想送來給她品鑒,以及勸她這次在北國多待一段時間,不要急著走……等等。

一個個依依不舍,把許多話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這才被送走了。

巫洛陽在房間裡聽了半天,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她是知道裴煙豔名高熾,追隨者遍布天下的,更知道裴煙光是利用這些人,能做成什麼樣的顛覆乾坤的大事,但那畢竟隻是背景介紹裡寥寥數語,遠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這種震撼。

當然,巫洛陽也知道,如今這種局麵,恐怕是裴煙刻意經營的結果。

但這一切都不影響她心裡的酸。

她的心上人的美麗、聰慧和好處,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到,都想靠近,光是想想就讓人很不爽啊……

於是等裴煙送完了客人,梳洗畢,回到房間裡,見床帳垂著,走過來查探的時候,巫洛陽便抓著她的胳膊,把人拖進了帳裡。

裴煙喝了一點酒,本身就有點暈,被她這麼一拉,頓時天旋地轉,被裹在雲堆似的褥子裡,半晌才回過神來,笑著調侃壓在身上的人,“巫娘怎麼這樣著急?”

巫洛陽不說話,伸手去撚她左耳下的那隻副耳,然後又低下頭,用唇去觸碰。

裴煙偏過頭,方便她動作,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

一開始,她不相信巫洛陽是真的愛她,畢竟對方出現得太突然,而像她這樣的人,既難以相信這毫無緣由的愛,更不可能回報同等的愛。

而現在,裴煙隻能在心裡感慨,原來她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了解自己。

認識巫洛陽之前,這個世界給她的感覺隻有無聊和厭倦,這厭倦的情緒,又與她自身的經曆糅合成了一種毀滅的衝動,讓她始終對這個世界心懷惡意。

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巫洛陽就讓她重新領略到了這個世界的美好。

說是重新或許也不對……過往的記憶已經模糊了,被更加鮮活生動的畫麵所取代,裴煙甚至想不起來,在那段沒有巫洛陽的時光之中,自己是否曾經愛過這個世界。

但無疑,現在的她是深愛著的,深愛著眼前這個人,於是也愛她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愛鮮花、雨露和陽光。

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她深愛的人,也正如此熱烈地渴求著她。

微醺的狀態讓裴煙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喝醉的情形,以及那場並不完美的洞房花燭。

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現在回頭去看,才知道當時的行動有多潦草敷衍,也難怪巫洛陽會拒絕,雖然……裴煙又笑了,雖然她根本不可能真正拒絕自己。

很難說心裡有沒有遺憾,因為如果不是當時那樣做了,她和巫洛陽的關係,或許不會進展得這麼快。說不定直到如今,還在彼此試探,浪費時間。

不過,或許可以補償她一個更加正式,更加盛大的洞房花燭夜。

耳朵忽然微微一痛,裴煙回過神來,對上巫洛陽不滿的視線,聽她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裴煙伸手擁住她,抬頭吻了上去。

……

在船上住下來,巫洛陽才發現裴煙這艘船竟彆有乾坤。

這艘巨大的畫舫,可以容納上百個人同時居住,而裴煙將這些人分成了明暗兩套班子。要做到這一點,看似很難,但實際上,隻要在關鍵的位置上安排上知情者,再加上幾條隱秘的、可以暗中行走的通道,以及一整套的行動指令,她就做到了。

靠著這套暗地裡的班子,巫洛陽可以自如地往來於安排給她的住處和裴煙的房間,而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而連這樣的秘密都和盤托出,也說明裴煙已經完全信任她,不再有任何隱瞞。

當然這一點,巫洛陽隻看係統麵板上的氣運值就能知道。

所以,這個秘密的公開,並沒有在兩人之間引起多大的波瀾,隻是方便了巫洛陽每天晚上跑到彆人的房間去爬床。

有時候白天她也去。

這個時候,裴煙通常都在陪伴她的客人,不是在甲板上就是在前麵的待客廳裡,不會回房間。如果她在外麵待客,巫洛陽就能聽到她們的對話。

她本來以為自己應該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但實際上,偷聽隻會讓她喝上一肚子的醋,彆的什麼用都沒有。

幾天下來,巫洛陽感覺自己身上已經快被醋醃入味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金屋藏嬌的怨婦,看誰都像是要跟自己搶人的,又沒有任何手段對付她們,於是隻能越發癡纏,妄圖把人榨乾。

好消息是,裴煙的畫舫終於要啟程離開大都,前往另一座城市。

啟程的這一天,巫洛陽依然是待在裴煙的房間裡,聽她跟來送行的人寒暄。

不舍的話說了一籮筐,啟程的時間一推再推,直到下午,裴煙才將這些人勸回自己的船上,吩咐船工起航。但是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就會發現,其他的船隻依舊護航在畫舫兩側,並沒有離開。

直到船開出了大都的地界,那些船隻才陸續返航。

“你每次走的時候,都要來這麼一遭嗎?”巫洛陽問已經回到房間的裴煙。

裴煙笑著點頭。

巫洛陽說,“看這場麵,我都忍不住懷疑,如果你真的扯出大穆皇室的旗子,說要複國,這些人會不會也乾脆利落地叛國,繼續追隨你,支持你。”

“怎麼可能?”裴煙失笑,“他們喜歡我,就像是喜歡一件絕世珍寶。因為太過珍貴,所以再怎麼小心翼翼都不為過,甚至不敢輕易捧在手心裡賞玩。”

可是,物件就是物件,又怎麼可能影響到人的立場呢?

彆忘了,這些人之所以擁有賞玩珍寶的資格,正是因為他們都是北國的皇親國戚。如果裴煙成了女皇,彼此之間的地位就會徹底顛倒,那就像是物件爬到了自己的頭上,恐怕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惱羞成怒,因愛成恨。

巫洛陽聞言,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不喜歡你和他們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