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心的憧憬被無情打破,太後隻覺腦海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又緊接著被一重重包裹得密不透風的濃重脂|粉氣團團圍住,怎麼也脫不開身,這好一頓折騰……
蘇姚混在這群妃嬪當中,眼見太後的情形,當即眼疾手快大步一邁,早在他人回神之前就快速決絕地扶住了踉踉蹌蹌的太後,接著她眼神一肅,連連推開幾個貿然混上前湊熱鬨的妃嬪。
而太後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握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反握住了蘇姚的手,生怕再陷到那團糟心的脂粉團中,也把這個解救她於水火,迥彆於一般人冷靜異常的妃子牢牢地記在了心中。
……
梁銳疾步到了太後眼前,另一邊連忙扶住了太後,這一抬眼便瞧見太後滿頭的白發,眉心的焦慮,立馬就心領神會明白了對方在哀歎什麼,他心中一時不忍。
他不免想起在他幼時母後的苦楚,到底心軟了一會兒,擺了擺手,讓還在一旁抱著小皇子候著的嬤嬤和太醫都先下去,再打發走鶯鶯燕燕的一眾妃嬪,自己先攙扶著太後送她回宮去。
到了壽康宮,梁銳聽完下首跪滿殿中的宮人告罪,目光微凝,狠狠教訓了一頓宮人,接下來就留給太後自己再懲治一番,給太後留足了顏麵。
梁銳閉目沉思不語,他心情糟糕至極,一時知道有了位病弱皇子,一時心中又為太後憂心,等一直常年照顧太後的太醫準確道出太後身體無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梁銳漆黑攝人的目光炯炯對著太後,忽而垂眸啟唇道:“母後須得知曉,若底下伺候的人不懂直言勸諫,讓母後再衝動行事,恐怕也留不得這些一味諂媚之人。”
太後麵容一蹙,瞥了眼底下跪伏在地無聲惶恐不安的眾宮人,輕輕歎了一聲,側身頷首表示知曉。
梁銳知道,太後性子太過孤直,偏偏聽不得彆人勸告,也不忌諱血腥氣,自覺身子骨硬朗,便不計後果心急連婦人臨產處都要親自去,這一喜一怒間也不知道損了多少精氣神。以往那些宮妃生產也不見得太後歡喜地親臨,也是好巧不巧這楚悅嬪倒是讓太後存了不少期待。
梁銳周身的氣息冷冽,太後也知今日的皇帝恐怕不好說話,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此時也是個好時機,她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盤算著如何將心底琢磨已久之事說出口。
她心痛自己的皇兒也隻有一瞬,更重要的是皇位繼承與江山根基。
“皇帝——”太後當然早看出梁銳對她的心軟,立馬打蛇隨棍上,語氣強硬地提起正有幾位清流家的女兒待字閨中,美貌動人,又才情出眾,皆可為皇帝紅袖添香,隻不過是選秀時正巧生了病,才錯了時機,不然依那幾人的才姿早已應是宮中之人。
“母後,你糊塗了。”梁銳一字一頓地說,“既然錯過了大選,儼然證明那些貴女不該是宮中的人,與宮中無緣。”
“陛下,此言實在沒有根據。”從來沒有這種話流傳出來,遠的不說,就說先皇三千佳麗也不是全由大選的貴女而來,且有些貴女太過重視選秀,反而發了急症也是有的,再者,有些貴女一時不察,被小人鑽了空子,才遺憾錯過了大選更是常事。
她如今是越想越不得勁!本來新進宮的妃嬪三三兩兩懷了身孕,是喜事,然而卻都無緣無故見了紅。唯二平平安安,一個生下的居然還是病懨懨的小皇子,實在令人心焦氣躁。
皇帝臉色一冷,他的性子某種程度上和胡太後如出一轍,剛硬不會退讓,不過他又轉而想到什麼,陡然緩和了神色,笑著提醒道:“不是還有一位妃子懷有龍嗣?”
“玉貴嬪的身子骨……”太後欲言又止,且不說對方無不無辜,就說依照她的眼光,玉貴嬪和楚悅嬪都是單薄的身子,能生下健康的皇子嗎?要她說還是文賢妃那種端正圓潤的女子才是真正有福氣之相,可惜男子的目光向來放在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
太後皺了皺眉。
梁盛帝輕咳幾聲,他對蘇柔的情況了如指掌,跟太後說起孕婦之事居然頭頭是道。太後無奈地點點頭,對皇帝袒護玉貴嬪之事有了更清晰的認知,當然,她也不會有所置喙。
老了老了,不覺崇尚佛理起來,心態淡然說是不理俗事,但還沒有老糊塗的地步,宮中的那幾個陷害手段都是她懶得看的,玉貴嬪也許無辜受累,也許也牽涉其中,然而就算玉貴嬪是被人陷害,陛下也做的太過了,前朝後宮都在看著,就這麼偏袒一個宮妃,難怪前些日子流言紛紛不止。
想到此處,太後懶懶抬眼不輕不重地訓了一句:“不過總歸不是那麼妥當,皇兒衝動了。”就算強壓下流言,就不會引起眾怒嗎!
“母後說的極是,不過朕自有打算。”梁銳神色飛揚,露出鮮有的少年郎情緒,這麼一看,太後能做什麼?她又不是不知因為她的某些執拗,母子二人早有些生疏了。罷了,罷了,她能管得了一次,卻管不了無數次。
梁銳是帝王,太後不會,也不該貿然插手皇帝宮闈之事,隻能將難得糊塗這一至理名言領悟得透徹,接著她閉口不提額外招貴女入宮一事,私底下卻盼望著來年選秀多選一些身體豐腴、極易受孕的女子才好。
……
皇子出生,取名也是個大事。
梁銳看著底下人呈上來的牌子,明輝,明敬,明辰……
他恍然間,透過隔窗,抬眼瞅了瞅這外頭陽光正甚,驀然想起,雖這小皇子身子不好,但出生的時辰倒很不一般啊,立冬,辰時。
立冬是個好時節,而宮裡多少女子生下皇子的目的,就隻求一個“立”字。
梁銳又不是從不關心他的子嗣,自然也早早從太醫署裡接看過楚悅嬪的脈案,此刻便覺有些不對勁——這孩子按理來說不該這麼早就出來。又吩咐宮人打聽到楚悅嬪腹中胎兒發動前,雅舒軒中一切正常,這其中赫然有鬼。
陽光刺的人眼睛越發癢癢難耐,陡然讓梁銳胸膛怒火翻湧,此刻他心中有了計較。
梁銳輕嗤一聲,眼中溫度降到了極點。
然而,就算再怎麼厭惡二皇子生母的心機,也心疼這個連出生都在被利用的皇兒,招來張覺濟傳下口諭,二皇子暫時就先喚著長生這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