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隨著他的動作,窗外的月光跟著傾斜了。
顧平生看了看那角度奇特的月光,又看了看手裡的光點,不確定地揮手。
那月光立馬循著不可思議的角度,糊了最靠近窗邊的齊嚴青一臉。
月光是實質的,齊嚴青冷不丁被閃了眼睛,警惕地站起了身,做口型喝道:誰?出來!
顧平生:“……”
他有點心虛地將把月光挪開了,想了想,還是讓它照在了刑野的身上。
跪在床鋪上的男人身體頎長,每一條肌肉輪廓都帶著恰到好處的爆發感,流暢自然。狹長的眼睫毛微略抖動,好像美麗的蝴蝶在潔白光輝下輕輕地扇動翅膀。
這樣的存在沐浴在月光下,美不勝收,仿佛一具極其精致的藝術品,讓顧平生有了想要收藏的衝動。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變/態了。
更變/態的是,顧平生隱隱有種預感,等力量恢複到一定程度,他真的可以把刑野給關起來。
想到這裡,顧平生倏然起身,麵無表情地衝進了廁所,給自己洗了個冷水臉。
其他兩人:“?”
刑野禱告完畢,正好看到顧平生洗臉回來。晶瑩的水滴順著臉頰滑入肩胛骨,一時讓人有點移不開眼。
四人輪流洗漱之後,上了床。
顧平生對這陣有信仰的刑野感到好奇,因為未來的刑野已經是破罐子破摔的擺爛姿態了,他小聲問:“你的信仰是什麼?”
刑野有點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回他:“世界和平。”
顧平生嘴角一抽,翻了個身平躺,麵部朝上,雙手交握,不想理他。
刑野在不經意間又看到了顧平生耳朵上的那枚黑貓耳釘,顧平生的性子不太像會自己戴耳飾,他問道:“你的耳釘是誰送的?”
顧平生沒好氣地道:“一個不說人話的人。”
刑野:“……”
顧平生話裡是譴責,但是刑野沒感受到。
他隻看見顧平生在說話之前習慣性地摸了一下黑貓耳釘,白皙的指尖順著小小的尾巴滑過,那雙皓然明潔的眼中,儘是欲說還休的親昵與溫柔。
刑野:“是麼。”
看著對方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連著翻了兩個身對著床外,像隻氣鼓鼓炸了毛的貓,顧平生莫名其妙。
怎麼氣勁兒突然這麼大,一句都不讓說。
晚上,護士前來督查巡邏,流程和顧平生那晚所經曆過的一般無二,蘇夢宇兩人被他提醒過,也是有驚無險地躲過了窺察。
至於其他玩家,顧平生事先從外麵抓了一把沙子,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了晚上護士會來查房的提示,等到了時間,那些提示就被清潔工給清掃了,沒有人知道是他留的提示。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蘇夢宇兩人雖然不理解,但在顧平生有所防範不會讓其他人查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也沒有進行阻止。
刑野隔著衣服輕觸十字架,對此毫不意外。
在護士離開之後又二十分鐘,外麵沒有傳來其他的動靜,就在四人都以為今晚會這樣平安度過的時候,突然走廊裡傳來了一陣心驚膽戰的叫罵聲,同時還伴隨著奔跑、慘叫和嘶嚎。
還是有人觸規了。
顧平生心一涼。
刑野拍了拍顧平生的手背,壓低聲音道:“活在荒誕世界的玩家都對這事有所覺悟,不用為此感到悲傷。對一些突遭橫禍的人來說,能夠獲得第二次生命,已經算得上一種饋贈了。”
顧平生默了默,說道:“模糊了代價的饋贈,也算得上饋贈麼?”
刑野不答,手掌蓋在了顧平生的另一邊耳朵上:“好了,時間不早了,快休息吧。”
顧平生想吐槽,捂一邊耳朵有什麼意義,他還是聽得見外麵淒厲的慘叫,還有門口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但是他隻是嚅囁了嘴唇,沒有開口。
再強大的心態,也沒法做到聽著人死前的淒慘求饒聲入睡。
四人又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多,直到走廊上再次變得悄無聲息,才緩慢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護士來叫他們集合吃早飯。
原本顧平生想著,如果是將藥送到各自的房間裡吃掉,那麼還有可操作性,但是副本沒給他們任何鑽空子的機會。
當他們來到食堂之後,發現護士居然按名字的首字母給他們安排了各自的位置,四人小隊就此分開,又在被分發的早飯旁邊,看到了裝有白色小藥片的盒子。
每隔幾個病人,身後就會站著一名護士,緊緊地盯著他們吃藥,相當於一名護士隻負責監督幾名病人。
雖然不像第一天吃藥被幾雙眼睛盯著那麼有壓迫感了,但還是屬於觸規階段,提升到一定等級之後,玩家們都感受得出來——什麼時間段可操作,神器麼時間段耍小動作必死無疑。
經過昨晚的精神摧殘,玩家們的狀態都不怎麼好,看到那藥,沒有試圖違抗,直接吞服。
這次也是刑野使用技能,讓顧平生躲過身後護士的監視。
大庭廣眾之下,顧平生的動作做得小心且迅速,過往的經曆讓他謹慎至極,同時他也不想讓刑野三人的期望,在其他病人的告發檢舉下落空。
服用第二次藥之後,情況不同了,有幾個病人的情緒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他們居然會因為今天早飯吃的是西藍花而不是煮雞蛋大發脾氣。
就在顧平生的旁邊,病人一叉子戳進西藍花裡,叉子和盤子擦刮出刺耳的聲音,他卻渾然不覺,神經質地念叨:“怎麼會有廚師會把西藍花當早飯,他們做菜的時候都不用自己那核仁大的腦袋瓜好好想一想麼,把西藍花做成早飯的廚師都該死,都去死!”
顧平生默不作聲地吃完了自己盤子裡的早飯。
到了自由活動時間,他腳步不停地奔向刑野三人,詢問他們有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或者說有沒有想要發火的衝動。
>刑野沒什麼感覺,其他兩人則出現了輕微的不適,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服藥產生的副作用完全不遵循劑量和常理,它在累積加速影響病人的精神狀態。
他們還要服藥到第七天,到那個時候,還有人能夠保持清醒的意誌麼?
顧平生沉臉道:“我們去找諾恩醫生。”
病人找醫生,合情又合理,但是守在B區一層大鐵門外的警衛居然不給放行,理由是害怕他們這些精神不正常的病人會傷害醫生。
蘇夢宇當即就忍不住擼起了袖子,齊嚴青及時攔住了他。
顧平生道:“既然這樣,你們可以跟我們一起進去,防止我們傷害諾恩醫生。”
警衛還是不讓。
顧平生退一步問道:“那諾恩醫生大概什麼時候出來坐診?”
警衛敲了敲旁邊的時間安排表,上麵寫著,諾恩醫生會在下午兩點到三點左右到活動區,查看病人的病情。
顧平生等人沒有糾纏不休,一起來到了活動區。
現在見不到諾恩醫生,但可以找病人米蘭。昨天診斷病情的時候四人就特地留意過病人記錄檔案,檔案登記上的照片和顧平生認知裡的米蘭有很大的不同。
少了許多垂暮死氣,滿臉全是神采飛揚與意氣風發。
麵對顧平生等人的詢問,米蘭眉飛色舞地道:“你們說那位諾恩醫生?不認識!不過他長得還挺帥的,感覺比其他兩位醫生要正常得多!”
“那兩醫生完全跟瘋子一樣,我聽說有一個醫生在昨天晚飯後,還讓護士用潑涼水來懲罰病人,太殘暴了!”
回到角落裡,蘇夢宇皺眉道:“這兩人現在都不認識,如果要兩人相愛之後,諾恩醫生才會冒險想辦法帶米蘭離開,那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
刑野:“等到下午諾恩醫生過來坐診,再看看他是什麼態度。”
下午快到兩點時候,眾人看到有警衛搬來了桌子椅子,充當坐診台,就放在了病人活動區的前麵,另一邊,也有警衛讓他們過來好好排隊。
米蘭因為對諾恩醫生感興趣,小跑過去排在了隊伍的前麵,顧平生則緊跟在他之後。
諾恩醫生說話文質彬彬,不像是其他兩位醫生那麼粗魯,所以其他病人都很配合。
排隊的人一個個減少,很快就到了顧平生前麵的米蘭。
顧平生特意觀察過,雖然兩人有過眼神交流,但那是在極短的時間,很快就錯開了。兩人都表現得坦坦蕩蕩,一個詢問病情,一個如實回答,相處起來和彆的病人沒什麼兩樣,也看不出什麼情愫橫生。
那現在該怎麼辦,撮合他們兩個麼?
雖然諾恩醫生注定和米蘭在未來相愛,但是現在撮合,就意味著親手把這兩人推上了電椅。
顧平生閉上了眼睛。
四人看完了病,再度會和。
見其他三人都沉默,刑野率先說道:“我們不能等到他兩自然相愛,這樣會很被動,找彆的方法通關吧。”
顧平生努力思考其他策略,刑野則叫上了齊嚴青,兩人去瘋人院外的懸崖下探測地質結構。
蘇夢宇等他兩走了之後,拍了一下顧平生的肩膀,低聲問道:“你剛才是不是有點緊張?”
顧平生回以疑惑的眼神。
“在會長說‘不能等他們自然相愛’的時候。”
顧平生頓了一下。
蘇夢宇見狀笑了,又是一下拍到了顧平生的背上:“想什麼呢,雖然我們平時做事不地道,但也不至於拿彆人的命來苟且偷生。”
顧平生聞言,唰一下抬起頭,盯住蘇夢宇。
蘇夢宇:“你那是什麼表情?”
顧平生隻是很驚訝。
他所見到的霍天峰、丁一然、傅天鬼眼等人,身在秩序公會,對副本裡的npc卻抱有一定的偏見。
並且在當前的玩家中,他們那態度還算是比較好的,像是鬱繼,根本不把npc當人看。
如果秩序公會是蘇夢宇和齊嚴青一起創建,那是發生了什麼事,才引起了他們對npc態度上的大幅度改變?
儘管顧平生有疑問,但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眼看諾恩醫生坐診結束,他和蘇夢宇說了一聲,追著人去了。
蘇夢宇跟在他的後麵,嘟囔道:“難怪老大說他的靈魂乾淨。”
“諾恩醫生!諾恩醫生!”
聽到了身後的呼喊,諾恩停下了腳步,看向追著自己而來的顧平生,愣了愣之後說道:“你有什麼事情麼?”
顧平生看了一眼守在旁邊的警衛,露出了犯難的神色。
見此情景,諾恩醫生了然,對顧平生說:“我們到一邊去說吧。”
他又對警衛說道:“不用跟著了,我的病人有需要,怕生,我得和他單獨地聊一會兒。”
警衛們相當不認同地說道:“諾恩醫生……”
諾恩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和和氣氣的醫生在這種情況下意外的強勢,冷聲道:“他是我的病人,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一直盯著這邊。”
警衛們隻好作罷。
來到角落裡,諾恩醫生打量眼前的病人。
金絲無框眼鏡有模糊自身存在的效果,顧平生此時在其他人眼裡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但是他有技能被動效果加持,再加上諾恩醫生看來,所有病人都是需要照顧的對象,眼前皺眉苦惱著的顧平生,就多了一分讓人想要嗬護的脆弱感。
於是他的聲音也放輕了,柔和地問道:“你有什麼困擾嗎?”
顧平生一隻手臂掐住了另一隻手臂,抿起的嘴唇表現出恰到好處的不安,口吻帶上隱約的泣音。
他抬眸,清澈靈動的眼睛裡仿佛溢出一層水霧,令人無不動容。
“諾恩醫生,我想請你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