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神現之國(1 / 2)

戴維主教快速地走了出去,緊跟著神殿人員上前,揮袖朝著顧平生等人灑落了一把無名粉末,幾人眼前一黑。

等到顧平生再睜眼的時候,空曠明亮的教堂變成了暗無天日的地牢。

環顧四周,在與自己相隔不遠的牢房中,顧平生看到了地上倒著厄爾和謝宗洲的身影。

力量正在雀躍地呼喚著他,顧平生感受得到,或許也是因為和力量的聯係更近了,同樣是被迷暈,他要先醒過來,而另外兩人還在昏睡中。

燭火幽幽燃燒,昏暗的室內搖曳著不知名狀的影子,老鼠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從不同方向傳來。

放眼沒找到刑具,眼前看上去隻是一個單純關押人的地方。

如果說實在有什麼特點,那就是牢房的數量很多,多到讓人想起了大規模繁育飼養牲畜的牧場。

然而地上、天花板上還有牆上,都殘留著大量的血液汙漬。

顧平生站起身來,手掌觸及冰涼的鐵麵。

在這些細密的鐵柵欄上,殘留的血跡最多,甚至還有幾片卡在縫隙裡的斷裂指甲。

像是有人在這裡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拚命地捶打鐵門想要出去,鋒利的鐵刺刮掉了一層又一層的皮肉。

而這些堅硬的阻攔物,卻連形都沒變過,可以想象對當時的人來說,這有多麼的絕望。

牢房內血液四濺的痕跡,讓顧平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團瘋狂膨脹差點炸開的血肉,從現場的血漬軌跡來看,也很符合那樣的場景。

顧平生的手指觸及那些黑褐色的殘留物,忍不住去想,被困在這裡的會是些什麼人。

不是小孩,這個高度隻有成人才能摸得到。指甲的尖端上有磨痕,是勞作者……

顧平生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了每回神子任選結束後都會消失的那些百姓。

呼。

感覺到胸口的起伏加快,顧平生及時停止了分析,讓自己的情緒快速平複下來。

他需要讓自己的思維回到正軌上,比如戴維主教的身體果然出了問題。

顧平生蹙眉沉吟。

知道對方的身體會不定期陷入老化,也知道對方需要進入後殿才能恢複如常,他祈福儀式當天抽取力量的行為,無疑於是給戴維主教釜底抽薪。

所以顧平生敢大大方方地站在戴維主教,因為戴維主教需要從他的身上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還不能殺了他。

但他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執意跟著他的厄爾兩人卻得不到這樣的保障。

於是顧平生多了一步措施,他讓假扮神職人員的那名玩家在他們離開之後,第一時間去通知菲羅斯宰相,讓對方帶人來神殿。

戴維主教肯定不會讓菲羅斯見到他們,但這也能夠牽絆住對方,給他們留下充足的行動時間。

包括對方會用迷藥的事情,顧平生事先也預料到了。

解毒/藥劑發揮作用,在顧平生清醒後不久,厄爾兩人也陸陸續續地醒了過來。

“嘶……這裡是什麼地方,戴維那老東西把我們扔到了哪兒?”

顧平生已經通過通訊裝置聯絡完了外麵的玩家,大概知道王都裡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首先是神子任選取消了,這件事當然引起了人民的喧嘩和不滿,特彆是那些為了給自家當地的任選者打氣而千裡迢迢趕來王都的人,不乏有權貴找上神殿,就為一個緣由。

但緊跟著,還沒等這件事情鬨起來,菲羅斯宰相頒布了另一條律令。

封城。

至於封城的緣由,也和當初封鎖周邊城鎮一樣,在王都的某一個角落,有人感染了疫病。

雖然感染疫病的人住在偏遠的地區,近期並沒和人接觸過,但也引起了人民的莫大恐慌。

再加上有心人一直在宣揚疫病的可怕,形容疫病就像是洪水猛獸一樣,分分鐘要人的命,大部分人直接足不出戶,往日熱鬨的大街也變得蕭條冷清起來。

如果真的自然出現了疫病,那麼控製封禁是十分正確的決定。但瘟疫是人為散播,防得了疫病,防不住人心,下一次會落在哪一戶哪一家,無從得知。

而且,這樣的強加封鎖,沒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來熬過去,等不了幾天百姓就會爆發,假如這個時候人群中混入一個疫病患者,那麼將是大規模的災難。

本來顧平生以為,神殿多少會忌憚自己的老巢還在王都中,稍微收斂一點,但是他低估了神殿的下限。

謝宗洲摸到了門鎖上,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眼裡跟著一沉。但他忍住了衝動,先看向顧平生問道:“戴維主教手裡的權杖不見了,我們還要不要按照原來的計劃行動?”

剛才戴維主教徒手捏爆人腦袋的情況他們也看見了,無論是被副本施加限製的他,還是厄爾,都沒有反應過來。

當下的情況,必須幫顧平生進入後殿,他們才能有和戴維主教的一戰之力。

顧平生並沒有猶豫多久:“我們先出去。”

謝宗洲點了點頭。

他抬起手來,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上,拔拔劍的一刻似乎有龍吟嘯出,輕易地斬斷了門鎖。

顧平生等人從牢房中出來了,他們通過狹長黑暗的甬道,在這裡的侍衛反應過來之前,就把這些人給提前放倒。

重回地麵之後,幾人沒有猶豫,將身形偽裝在樹叢建築之後,朝著後殿的位置一步步地快速靠近。

路途中,顧平生再一次看到了那些飄在半空中的透明靈魂。

最開始在他們離開地牢的時候,地牢的門旁也百無聊賴地蹲著幾個,看到他們出現,還嚇了一大跳。但這些小孩子鬼魂,似乎就隻有顧平生看得到,厄爾兩人都是視若無睹。

看到顧平生他們往後殿的方向走,這些小孩子靈魂也跟了上來。

一見顧平生他們被法陣攔在了殿外,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又無惡意地說道:“沒有主教大人帶領,你們進不去的,隻有主教大人才知道進去的咒語。”

顧平生聽在耳朵裡,心想,既然戴維主教還能進去,那就好辦。

發現確實進不了後殿,厄爾兩人都繃緊了臉皮,一時間心情有點沉悶。

顧平生則是迅速而不失仔細地繞著後殿走了一圈。

他在尋找法陣的陣印。

上一次來,有人看著,顧平生沒能認真觀察。在尋找了好一會兒後,他終於將視線定格在了後殿的殿簷正中,細致分辨,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徽記。

一男一女,一條蛇,一棵蘋果樹。

伊甸園。

神殿的人常常把神明掛在嘴上,日複一日地對自己進行潛移默化地暗示,卻對刑野以黑色巨獸出現的身姿毫無敬畏之心。

黑色巨獸仍在,戴維主教卻敢頻頻針對他下手,這樣詭異的行徑,終究是讓顧平生琢磨出了一絲端倪。

如今證實了戴維主教供奉的“神明”另有其人,那麼顧平生也可以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他們的速度很快,到現在還沒有人發現他們從地牢中逃脫,但也拖不了太長時間,要不了多久戴維主教就會回來,所以顧平生現在分秒必爭。

而蹲在一旁的鬼魂孩子們卻有點傷心了,明明顧平生幾次都看到了他們,卻一直無視他們不回話。

被那泫然欲泣的眼睛盯看著,顧平生緩緩地歎了一口氣,柔聲詢問道:“你們知不知道戴維主教一般在什麼地方向神明進行禱告?”

戴維主教供奉的神明是伊甸園,而不是阿西卡莫普遍認知的黑色巨獸,這件事就算是神殿人員知道了也了不得。

顧平生想到了一個地方,那就是戴維主教教區的房子。

果不其然,被生人無視了太久的鬼魂孩子們冷不丁看見有一個活人能夠看到他們,激動地回答:“你是說主教大人嗎,他一般不在神殿裡禱告哦,都是神官大人們帶著大家在前殿的教堂主持禱告儀式!”

厄爾被顧平生突然的問話驚到了,滿腦子問號地看向顧平生麵朝向的位置:“你在問誰?”

“孩子們。”顧平生簡要解釋了一下。

找到需要的線索之後,他和厄爾兩人快速離開了神殿。

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鬼魂孩子們再次露出了滿臉遺憾的表情。

他們的活動範圍隻有這個神殿,而且神殿的一些地方還進不去,就比如顧平生他們剛才呆過的地牢。

每當想要靠近的時候,就會出現幾雙厚實如父親母親一樣的大手,把他們給拖開。

無聊的小鬼魂們依依不舍地散開了,隻有一個鬼魂還停留在原地。

他看了看剛才無意中觸碰過顧平生的手,那種異樣的感覺還沒有散去。

半響,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鬼魂孩子閉著眼睛朝著神殿外跨出去了一步。

沒有衝擊,沒有疼痛,身體也沒有被拖拽。

鬼魂孩子茫然地看了看空蕩蕩的大街,太久沒有看到熟悉的街道,讓他有些無措,往左邊走一走,又茫然地轉到了右邊,終於想起來顧平生他們剛才提到過的教區。

轉回顧平生等人的視角。

通訊頻道有了動靜,是留守在疫病地區的玩家向他們報告情況。

“……他們現在已經坐上了馬車,準備趕來王都了。我給他們都加了免疫buff,行禮著裝也都經過了酒精消毒。”

“不過顧老師,我還是有點擔心,隻靠他們這些人真能夠推翻神殿的統治?”

“哪怕出了一個馬斯神父,他們還是堅信神殿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馬斯神父個人的鍋,我看他們維護自己都沒維護神殿來得勤。”

謝宗洲忍不住看了顧平生一眼。

事實上,前幾天他們還就這個問題在路上討論過,也想看看顧平生最後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但顧平生卻說道:“隻靠他們當然不行。”

通訊頻道另一頭的玩家當即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還沒等對方提出自己的疑問,顧平生就為他解了惑:“至少也要整個王都的人一起醒悟才行。”

“讓他們去喊醒王都的人?我咋感覺有點虛呢……”

顧平生輕聲道:“能夠喊醒人的,從來都不是人,而是他們的自我覺醒,自我察覺到事實的本身,不然誰來喊都沒用。”

他像是早已意識到了謝宗洲的疑惑,回頭說道:“你是不是之前就很奇怪,為什麼我不去邊境幫奧古斯特打贏勝仗?”

謝宗洲點了點頭。

幫助王族一方勢力強大,再讓奧古斯特對抗神殿,這是最快也是最常規的通關方法。

隻是和顧平生相處久了,謝宗洲才發現,對方看似站在了王族一方,實際上誰都沒站。

顧平生笑道:“還記得嗎,你說這是個團戰副本。”

謝宗洲當然知道,前幾次討論的時候,還是他一直在為厄爾強調這一件事實。

顧平生問道:“為什麼團戰副本會有兩方勢力,這一點你考慮過沒有?”

謝宗洲一愣,被他的話給問住了。

他斟酌了一會兒,選了個比較穩妥的答案:“因為這一個副本仿中世紀背景,正是神權和王權對抗得最激烈的時期。”

“你說得對。”顧平生話鋒一轉,又一次問道,“那為什麼是神權和王權,而不是王權和王權,神權和神權,或者其他的權威?”

謝宗洲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教區。

教區即是專門為神職人員建立起來的獨棟彆墅區。吃喝不愁,分配住所,這些隻是神殿人員擁有的福利中最微薄的一項。

顧平生他們基本上用不著尋找,往著戒備最森嚴、住所最豪華的地方去就行了。

他們在其他房屋的高處停留了一會兒,特彆觀察士兵巡邏的漏洞,隻要能夠找出一個盲區,他們就可以混進去。

這個時候,謝宗洲說道:“如果你要我來回答,我隻能說,隻因為這兩個勢力占據了主導地位。”

顧平生笑了一下:“那麼,是什麼因素決定了他們的主導地位?”

謝宗洲大約是明白了,深深地看了顧平生一眼,眼中似乎有幾分感慨和佩服。

可厄爾在旁邊聽不明白:“我說,你們兩個聊天好歹顧及一下第三個人吧,什麼主導地位?”

謝宗洲低聲開口道:“顧老師說的,是民權。”

王權能夠穩固,是因為它能夠統治人們的行為舉止。神權能夠穩固,是因為它能夠占據人們的信仰。

顧平生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歸根究底,神權和王權能夠得到壯大,是因為它們擁有了民權,擁有了民心。”

就好像跳蚤人力市場,如果不是求職者們自己醒悟,那麼執法大隊根本就找不到人力市場的位置,何談將那些黑心老板繩之以法?

人民的簇擁和奉承才是神殿真正擁有的力量,才是這個副本之中,神殿占據勢力一頭的根本。

所以顧平生從一開始就不會歸屬於任何一方勢力。

那些最不起眼的人,才是最為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