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
怎麼可能拒絕一個完美的妖丹？
花綠萼怔怔看向奚浮玉, 掉落在他如深淵般的漆黑瞳仁，仿若溺在冰冷黑水之中，喘不上氣。
“行了, 彆廢話了，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白狐冷斥的聲音叫花綠萼登時從快要溺斃的狀態回神。
她慌亂看向奚謹。
此處設置了結界，奚謹逃不出去，玉簡更無法發出通訊。
握著刀格擋了幾下, 畢竟是初初入門，修為又低, 根本無法抵擋白狐的攻勢。
他一邊逃一邊問，“為什麼要取妖丹, 你既然已經入道, 為什麼不自己修煉？”
白狐冷笑，“你拿了妖丹當然能說這種天真話，但你知道這妖丹象征著什麼嗎？”
“玄蒼妖帝圓滿境界的修為，天道加持的氣運, 以為這陰陽八卦陣之下萬年陰氣的滋補。”
這三條, 每條單獨拿出來都足夠令人嫉妒。
妖怪能有多少個萬年？
又有幾個妖怪能達到天極境後，妖丹被滋補了萬年？又有幾個妖怪能達到圓滿境界？
最重要的是天道加持的氣運。
有了天道加持的氣運，意味著日後她出門提到塊石頭, 那石頭就有可能是不起眼的絕世珍寶，乃至遇到劫難能死裡逃生。
而這劫難，也不過是她修煉路上需要渡的劫, 隻要扛過去, 境界就會飆升。
這就是天道加持的氣運。
隻有天道欽定者才擁有的氣運。
四族之內誰不羨慕？
白狐眸色發狠，握著刀毫不猶豫刺入他的丹田，“所以這妖丹必然是我的！”
劍刺入丹田的那一刻, 一道妖力轟然炸開，將白狐彈出數丈遠，是奚謹身上爆發出來的妖力。
白狐吐了口血，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怎麼，怎麼會……”
妖丹怎麼會承認奚謹？
他又不是妖怪，妖怪的東西為什麼要保護他？
白狐見他握著刀走過來，掙紮著想要逃走，可那一擊實在太厲害，四肢無力，渾身疼痛，幾乎維持不住人形，她眸色閃過驚惶，“彆彆殺我，我隻是想要活著，是奚浮玉逼我來的！”
奚謹一頓。
花綠萼也一怔，回頭看奚浮玉。
奚浮玉眸色不明，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白狐越說越順暢，“他喜歡花小姐，得知妖丹一事後便讓我來挑撥離間，你知道玄鏡洞嗎，他是玄鏡洞洞主，若是我不按他要求完成任務，他就會殺了我。”
“你饒了我吧。”
奚謹原也沒殺過人——白狐雖然是妖怪，但化成人時，與人沒有任何區彆。
他未必能下得去手殺。
這會兒聽他這麼說，心中雖然懷疑，但也信了幾分，“奚浮玉讓你怎麼做？”
白狐快速說：“就是要讓你知道妖丹一事，他叫我告訴你，花小姐她是妖族未來的帝王，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嫁給你，肯定是有所圖謀。”
“如果可以，他還讓我把妖丹取走，想借此控製花小姐。”
“求求你彆殺我了，我就是聽命行事……”
奚謹這次愣的更明顯了。
花綠萼是妖族未來的帝王。
他想過花綠萼的身份高貴，但沒想到竟然如此高貴。
是一族的帝王。
襯得他更加平淡普通。
白狐見奚謹發愣，忙化為妖形翻牆逃跑了。
她心說，這廚子心可真軟，隨隨便便說兩句就放過她了。
而且他竟然抱著花綠萼是真的喜歡他的幻想。
怪可笑的。
白狐走了，奚謹收好菜刀也走了。
花綠萼瞪奚浮玉，示意他鬆開鎖鏈。
奚浮玉沒鬆，輕輕一歎，“可惜。”
花綠萼驚訝：“真是你？”
奚浮玉：“不是。”
花綠萼無語。
不是你歎什麼可惜。
奚浮玉將鎖鏈放在花綠萼手中，掌心的嘴活潑地舔了舔她手指，似是極為開心的樣子。
左手的心魔道：“她信你，奚浮玉。”
花綠萼：“……”
她不信白狐的話，是因為她覺得奚浮玉沒那麼蠢。
喊她“出來玩”，還故意讓她看“自己的翻車現場”，都不符合心思詭譎的三公子人設了。
但這是他舔妖怪的理由嗎？
小狐狸手指縮了縮，抹去指尖的濡濕。
深感奚浮玉就是個神經病。
她說，“我回去了。”
奚浮玉：“小殿下不想要完美妖丹了嗎？”
他湊近看著花綠萼的眼睛，試圖看到一絲動搖。
確實動搖了。
花綠萼當然想要完美妖丹，但成了親還有責任，她不可能為了個妖丹就放棄奚謹。
那成什麼精致利己的禽獸了？
所以，小狐狸說，“不必了，多謝三公子好意。”
她走了兩步，非常認真的與奚浮玉道：“我現在要回家哄我夫君了，另外，我與他在一起，並非單純因著妖丹，我喜歡奚謹。”
聽到了嗎？
喜歡！
她喜歡奚謹！彆再做這些古怪又曖昧的事情了！
花綠萼又給了一記重擊：“就算沒有奚謹，我也不會選擇你，奚浮玉。”
因被信任而產生的喜色已蕩然無存。
奚浮玉眸色發冷，並非往常冷淡的漠然，而是繃緊了臉，像是竭力在克製情緒。
花綠萼：“希望三公子下一次不要做這種事，否則我會拔劍。”
奚浮玉仍然毫無表情，也沒有回話。
發絲似乎要褪為雪色。
花綠萼差不多摸清奚浮玉魔化的套路。
除去故意魔化嚇唬她之外。
心緒起伏大的時候。
會克製不住魔化，首先是眼睛的顏色，心緒波動更大時頭發便會化為雪白。
再大一點的情緒波動。
花綠萼想到他青色血管暴凸，且燃燒著藍色火焰的怪物模樣，打了個哆嗦。
那個太可怕了。
懷疑他那會兒其實毫無理智，與邪物也差不了多少。
小狐狸口頭囂張之後，都沒等奚浮玉回話，轉身就跑。
先去追了白狐。
她目標是妖丹，又已經對奚謹出手，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還是要去探一下。
路上遇到了白團子。
它慌裡慌張，見到花綠萼猛地一頓，頗有幾分不知道如何打招呼，隻好乾巴巴道：“我剛剛察覺到奚謹有危險，但因為結界我沒進去，然後又碰到他了，他問了我一些事。”
小團子顯然被花綠萼嚇的不輕，這會兒說話沒什麼感情，完全是乾巴巴的敘述。
花綠萼：“一些事？”
白團子捏著小手，磕磕巴巴道，“我，我，我認了奚謹當主人，我得為他保密。”
花綠萼：“……”
行。
對奚謹也算是個安慰。
畢竟這種情況，有個白團子在堅定選擇他。
至於問的那些事。
左右不過是問問玄蒼妖帝，問問妖丹。
白團子雖說是活了萬年的刀靈，但因為之前陪主人隕落過一次，記憶模模糊糊，知道的並不算多。
花綠萼覺得奚謹應該也沒問出什麼重要事情，恐怕隻確認了下妖丹一事是不是真的。
她說，“我去找白狐。”
白團子：“好。”
它欲言又止，像是想說什麼，但花綠萼走的快，也就沒來得及。
白團子循著氣息繼續往前，見到了已經恢複黑發的奚浮玉。
他的左右手正在吵架。
不過離開的遠，白團子並沒有聽清他們在吵什麼。
然後一道藍色火焰燒過了他掌心。
但心魔冒出來的很快。
奚浮玉眸色清淺，細看之下說不出的陰戾。
那道溫潤心魔道，“早說了要搶過來吧。”
左手咧嘴笑了：“你喜歡花綠萼嗎，奚浮玉？”
右手的嘴巴舔了舔唇，回味道：“他不喜歡，他隻想占有。”
他們是魔化的怪物。
披了層皮囊，扮演人間清雋淡雅的貴公子，但永遠不會是貴公子。
學不來高雅的情愛。
他們隻想占有。
血管中流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囂著侵占。
那道溫潤心魔出謀劃策。
“抽走小殿下的情絲怎麼樣，這樣小殿下就與我們一樣了。”
身為良知道德底線的象征，墮落起來簡直令心魔發指。
但……
好有道理。
奚浮玉眸色始終淡淡，叫人猜不出心中所想，卻也不敢去直視他。
白團子反複糾結，最終才緊張巴巴的跑過來，“如果喜歡一個人，是要坦誠的。”
奚浮玉嗤笑了聲。
像是在譏諷在虛假而荒謬的情意。
白團子頓時僵住。
在這一刻清楚的明白，隻是氣息相似，除此之外，他與主人並沒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它乾巴巴道，“我認了奚謹當主人，我想要和你好好告彆。”
奚浮玉沒再聽下去，抬腳就走。
白團子想追上去，卻見一道幽火燒了過來。
它連忙向後躲，狼狽逃竄。
好懸沒被這幽火給燒死。
小團子心想，已經好好告彆了，有始有終，從今以後奚謹就是它的主人了。
它最後又看了眼奚浮玉孤寂的身影，回去尋了奚謹。
宛若一條空蕩蕩的大道，奚浮玉與奚謹背向而走，踏上空蕩蕩的路途，而奚謹有刀靈，有他最愛的花綠萼，奚浮玉……隻有一堆心魔。
一堆，對花綠萼狂熱索求的心魔。
*
花綠到底還是追上了白狐。
在何律仁的房間。
此時何律仁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去了哪裡，房間隻有白狐正在療傷。
花綠萼再次破窗而入。
白狐見了她，嚇得一驚，竟忘了逃竄，呆愣愣的望著花綠萼。
花綠萼握了把劍，沒什麼感情的看了她一眼，“當時你已經離開了臨淵城，卻又選擇回來，為什麼？”
白狐瞪大眼睛。
她在臨淵城根本沒去花綠萼麵前溜達，但花綠萼卻好似對她了如指掌。
好像她的一舉一動就在她的監視之下。
此時的情形和剛剛被奚謹堵著一樣，但奚謹沒殺過人，又因為她的謊言而放了她。
可小殿下身經百戰，殺隻冒犯“太子妃”的妖怪實在太正常了。
白狐掙紮著爬起來，跪在花綠萼麵前，不停地磕頭，“請小殿下息怒，我先前聽到臨淵城有關於妖怪吸食人類精氣的傳言才回來，身為妖族，我最看不慣抹黑妖怪之事，便想著回來討要個說法。”
花綠萼也挺看不慣這件事的。
但這個理由多少有點牽強了。
哪怕法力低微，也化成了人形，能夠進入歸墟。
這般形態之下，速度比人類的馬車不知快上多少倍，在消息閉塞的凡間，謠言怎麼可能傳那麼快又那麼遙遠？
小狐狸就靜靜望著白狐。
白狐承受不住威壓，伏在地上，膝行到花綠萼身前，垂頭可憐說，“小殿下還記得我嗎，我當時在蓬萊境修煉成人時走火入魔，是小殿下點化了我。”
花綠萼隱約記得是有這麼一件事。
她纏著仙族的小殿下逃課去了蓬萊境玩，遇到了隻走火入魔的白狐，秉承著日行一善的想法便點化了她。
但是。
和今天發生的有什麼關係？
白狐孺慕的望著花綠萼，“小殿下成功點化了我，我銘記在心，隻是後來我碰到了曠青。”
花綠萼微微蹙眉。
白狐：“曠青一直在跟蹤您，他知道了我受您點化後就抓了我，讓我跟在他身邊辦事，來臨淵城是因為他聽到邪物在尋找玄蒼妖帝的妖丹，便讓我先去打探消息。”
沒等花綠萼詢問，她就繼續道，“知道邪物在尋找玄蒼妖帝的妖丹，是因為我先前被邪物抓到過，知道些內情。”
“他跟蹤您是用之前您生辰送給您的一塊玉簡，上麵有他的一條斷尾。”
隻要斷尾沒消散。
斷尾的主人就能追蹤到尾巴所在的地方。
花綠萼像是在聽一段血腥恐怖故事。
跟蹤。
寧願斷尾也要跟蹤她。
她與曠青接觸的向來不多，甚至沒與大長老接觸的時間長。
為什麼會跟蹤她？
花綠萼此刻竟然生出一種學宮可真是太安全的感觸。
最起碼裡麵全是正常又正經的。
出了學宮。
又是跟蹤狂，又是變態神經病。
花綠萼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表現的太過柔弱可欺，所以他們才敢如此放肆？
白狐淚眼汪汪的看著花綠萼，“小殿下，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對妖丹起了歹心，但我跟著曠青，他陰晴不定，修為又遠遠在我之上，我隻是想有個自保能力。”
花綠萼：“你也知道，妖丹沒了，奚謹也會死。”
白狐含著淚，茫然看她，“可是，可是小殿下不是為了妖丹嗎，我得了妖丹，我也可以為小殿下輸送妖丹內的修為，我甚至願意分小殿下三分之二的妖丹。”
花綠萼微微歎息，掌心凝結了妖力，在白狐眉心一點。
“你化形為人，是我結下的因，今日傷害奚謹，是果，即然這份因果與我有關，便廢了你一層的修為。”
白狐咬著唇，不甘心到極點。
卻又聽花綠萼道。
“不過玄蒼妖帝的妖丹已經將你打落兩層境界，便不再懲罰。”
再多廢她一層修為，這白狐當真就成了沒有靈智，一隻凡間普普通通的白狐。
玄蒼妖帝妖丹的一擊，廢了白狐兩層修為剛剛好。
況且這白狐還有幾分古怪。
花綠萼若有所思，“至於曠青，他日後不會再強迫你做任何事。”
白狐猛地抬頭看花綠萼。
卻見這位小殿下漂亮的狐狸眼似是多了幾分頹色，好似對什麼深感失望。
她張了張嘴巴，“小殿下……”
花綠萼垂頭看她，“？”
白狐：“多謝小殿下開恩。”
花綠萼：“開恩的是玄蒼妖帝。”
她沒有再與白狐多說，警告一番後，出了客棧。
小狐狸前腳出去，何律仁後腳便回來了。
見了地上跪著的白狐，眉心微皺，“出什麼事？”
白狐踉蹌著站起來：“沒什麼，被邪物襲擊了。”
何律仁：“邪物在哪裡？”
白狐朝自己的房間走出：“沒看到，我逃了。”
整一個一問三不知，何律仁隻好遺憾作罷。
……
花綠萼離開客棧就立刻回家。
推開門。
奚謹就像往常一樣，見到她笑了笑，“回來了。”
花綠萼微怔，沉默著走進去。
奚謹說，“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辣子雞，要吃米飯嗎？”
花綠萼順著他的話點頭。
有一瞬間想，這辣子雞真的好香。
她立刻搖頭，拉住了奚謹的手。
“我有話要和你說。”
奚謹抿抿唇，“吃完飯再說，可以嗎？”
花綠萼：“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狐狸簡單粗暴。
“在有妖丹之前，我就對你有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