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那麼說,許夢雪還是毫不猶豫帶一雙兒女去了國營飯店。
省錢乾什麼?
難道留給後媽?
她才不要。
帶著兒女好吃好喝才是王道。
兩個小家夥顯然沒想到,親媽說的下館子竟然是真下館子,去的還是國營飯店。
他們以為……頂多會去家屬樓旁邊的職工食堂買些吃的,那裡的土豆紅燒肉也好吃。
能來這裡,兩個人眼睛都亮了,站在門口不敢進,揪著親媽的大衣,怯生生地看看門口,又看看許夢雪,躑躅不前。
兩小家夥這樣子,許夢雪又是一陣揪心地疼。
原來,在她沒注意的時候,還是對他們忽視了。
“國營飯店”四個黑色大字,在紅牆白底的招牌上分外亮眼,有著這個年代特有的大氣與沉澱。
許夢雪三人進去,找了一個靠窗的八仙桌坐下。易煦和易瑤興奮得不得了,左看看右看看,一會摸摸桌子,一會摸摸凳子,眼底都是新奇。
這時候的國營飯店自然不比她在夢裡看到的那些,一水的水泥地、白牆,有一米多高的綠牆漆,乾淨又亮堂,看起來也很時髦。
飯店裡人不少。
畢竟這時候,來國營飯店還是一件稀罕且倍有麵兒的事兒。誰家來個親戚,能上這裡下館子,回村都得吹好幾天。
大家坐在一張張八仙桌前大快朵頤,聊天,好不熱鬨。穿著白大褂的服務員遠遠站著,除非叫他們,否則根本懶得搭理。
她有點難以想象,在她的夢裡,國營飯店在幾年後很快會衰落。
大家以後的生活都好了,依然愛下館子,然而,國營飯店門口門可羅雀。
不過,不管以後咋樣,今天這頓要吃開心了。
記憶裡,她好像也沒帶兩個孩子來過這裡。
許夢雪心裡懊悔,換成實際行動,就是大手一揮,讓倆小家夥想吃什麼點什麼,隻要今天飯店供應。這會兒的飯店,是供應什麼,客人吃什麼。
於是,他們三人點了一條特色的黃河紅燒大鯉魚、一砂鍋白菜豆腐大燴菜、一盤香蔥炒雞蛋,以及一盆番茄雞蛋湯。
端上來的時候,易煦難得孩子氣,用手比下盆,又比了下自己的臉,驚奇道:“媽媽,這盆比我兩個臉還大啊!”
許夢雪:“……”
菜點多了,主食就沒要很多。隻要了兩小碗米飯,她一碗,倆小家夥一人半碗。許夢雪把米飯給他們分好,不放心叮囑:“慢些吃,彆著急,小心燙。”
他們自然滿口答應。
黃河大鯉魚個頭兒大,肉肥又嫩,剛出鍋時正冒熱氣,顏色鮮亮,濃稠紅潤的醬汁裹著炸得金黃的魚身,就算隻讓人看著,也想來上一筷子。
這不隔壁桌瞧見他們剛端上來的大鯉魚,立馬招呼服務員,也要了一條同樣的。許是有些不好意思,隔壁桌點完菜,朝許夢雪微一點頭。
許夢雪雖是納悶,但陌生人的善意她也欣然接受。
眼前這樣的美食,她路過看了也心動,彆說是旁人。
被片開的魚肉上淋著湯汁,金黃與紅亮相稱,泛著鮮香的熱氣一縷縷往屋頂跑去,引得人食指大動。
許夢雪先給易煦夾了一筷子魚肉。
魚肉很嫩,很白,泛香,聞著就新鮮得很。
“你自己可以嗎?”
易煦點頭。
許夢雪想想也放心了。
易煦還好,已經七歲了,又有著不同於年齡段的早慧,握筷子比較穩,獨立吃菜喝湯慢一些的話,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吃魚,可能差點意思,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一著急容易卡著。
扭頭,旁邊的小女兒正眼巴巴瞅著自己,圓溜溜的眼睛寫的都是“我要吃魚”。
許夢雪側身,刮了下她的鼻頭:“沒想到,家裡還躲著一隻小饞貓。”
易瑤朝她咧嘴笑,一雙眼睛眯成小月牙,可愛得不行。
易瑤才四歲,許夢雪不放心她自己吃魚,於是她小心把魚肉裡的刺挑出來,將那塊沒有刺的魚肉放易瑤碗裡:“乖,可以吃了。”
誰知道,易瑤卻夾著魚肉送到她嘴邊:“媽媽先吃,媽媽吃完我再吃。”
這湊嘴邊懟魚肉的態度,大有她不吃一口,易瑤自己絕不吃的樣子。
許夢雪看了眼魚肉,壓下心底異樣,咬了一小口魚肉。
魚肉像她先前想的那樣,很鮮很嫩,一入口就知道是剛撈出來的,蘸著濃鬱的湯汁,鮮香與厚醇在舌尖交融達到了頂峰,真的很好吃。
比魚肉更好吃的,是她被女兒溫暖的內心。
做了那樣一個夢,說不慌是假的。
醒來之後她也有茫然、無措,甚至不明白好好活了幾十年,一朝醒來說是自己活在書裡,想想就挺匪夷所思的。
尤其是她的兒女還會因她的離開而麵目全非,她隻要想起來就心口發堵。
可是此刻,她又覺得,就算天翻地覆又如何呢?
她既然提前知道了,這都是天意,她必不能讓那些書裡的災禍真實地發生在自己兒女身上。
念及此,許夢雪伸手,溫柔地摸摸易瑤的頭:“瑤瑤乖,媽媽吃了,你吃吧。”
易瑤眯眼笑得開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