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倆孩子到一處最大的攤子,這一攤子賣得東西樣數最多。
小籠包的蒸籠一屜又一屜,摞得老高,熱氣騰騰的。蒸屜邊上坐在一人,手上動作飛快,不大會兒就捏出一屜包子,小巧玲瓏,白嫩噴香。
再旁邊,是一個鐵皮案板和大油鍋,案板上劈啪作響,油鍋裡霹靂吧啦,金黃香酥的大油條、蔥花油餅接著就出鍋了。
除了這個,他們還有幾個大桶,裡頭放的有胡辣湯、豆腐腦,還有小米粥。大桶邊上是三個暖水瓶,看人拿起給彆人倒了豆漿,易霆才知道暖瓶裡放的啥。
此刻,他也明白為啥兒子要他端鍋來了。
好些個人都端鍋來,端鍋給得多一些。
易煦要了三人份的豆腐腦和胡辣湯兩摻,人家給裝鍋裡,足足有半鍋的量,可比放在碗裡多多了,然後又買了兩張油餅,兩根油條。
瑤瑤想吃白糖糕,易煦給她買了個,小姑娘自己拿著老高興了。
遇見相熟的人,看見易霆他們紛紛打聲招呼,問一句“回來了?”,順便逗逗兄妹倆,問他們“爸爸回來高不高興”,倆小的直接來一句“不高興”,場麵登時尷尬到爆,結果那人還不死心,硬要追著問為什麼
“瑤瑤不想高興呀。蘇蘇(叔叔)你不想高興的時候,也要高興嗎?那好可憐呀。”
瑤瑤眨巴著天真的大眼睛,回答得很噎人。
易霆在邊上打圓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當不得真哈。”
詭異地,他心裡產生一種平衡感。
他隻是被小煦罵,好歹能知道為啥。要是被瑤瑤懟,再被來一句“爸爸好可憐啊”,他想回都沒法回。
誰還能和一個四歲孩子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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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家的時候,許夢雪也起來了,看見他們端鍋進來,有些意外:“小煦,你去買早點了?”
易煦點頭“嗯”了聲,樣子有些靦腆。
“我用的是你放鞋盒裡的錢,第一次去買,隻買了些你和瑤瑤喜歡吃的,媽你看行不行?”
許夢雪:“你沒買自己喜歡的?”
易煦搖頭:“買了的。”
確認他沒虧待自己,許夢雪還是囑咐他一句:“你還小,彆端過去,小心被燙著。”
易煦說不是他端鍋,許夢雪便猜到是誰,隻淡淡“哦”了聲,都沒給易霆一個眼神,徑自招呼他們吃飯。
然後,易煦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易霆一眼,然後跑過去收拾飯桌。易霆才明白過來,自己為啥被兒子瞪,趕緊麻溜過去擺好桌子。
易瑤自覺擺碗筷,易煦盛飯,把媽媽、妹妹和自己喜歡吃的分好,然後三人悶頭吃飯。
易霆等了許久,直到他們仨開吃,他的碗仍是空空的,他這才意識到,不僅沒有他喜歡吃的,差點都沒他吃的。
幸虧賣早點的手大方,鍋裡還剩了些豆腐腦,他自己盛了,就著鹹菜剩饅頭,看他們吃香噴噴的油餅油條白糖糕,心酸得差點落下淚。
他在這個家,真的一點存在感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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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又是禮拜一,瑤瑤他們上周就放假了,易煦要考試,考完試領完成績單也放假。許夢雪前幾天欠了幾天的班,今天必須得去了。
她昨晚上和易霆說要離婚,也不是什麼氣話,隻是想著他注定要和女主攪合到一起的話,她就帶兒女離遠點,過好自己的日子。
但這不意味著,易霆這段時間就可以在家當翹腳大爺、甩手掌櫃,什麼也不乾。剛才她也看到,這人還不如小煦有顏色,真是上班太久,人給上傻了。
心裡不爽,自然不會有好語氣。
許夢雪吩咐易霆:“你送小煦上學,能找到路吧?”
“能能能,肯定能。”
易霆滿口答應,這可是除了離婚的話外,是他回家後媳婦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呢。
他喜不自勝。
許夢雪接著吩咐:“你帶瑤瑤一起去,送完小煦後,今天陪瑤瑤玩。瑤瑤上回聽小雅說了少年宮,好奇得很,你帶她去看看。還有,前兩天答應帶她滑冰,今天也去吧……”
羅列了大概有七八件事吧,許夢雪想想,就不再說了。
夠他累的了。
易霆聽得腦瓜子嗡嗡的。
他都不知道小女兒的日常活動怎麼就如此豐富了?
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總之,都怪他。
聽易霆沒啥二話地答應了,許夢雪才拿著包,輕鬆去上班。
雖然她很疼兄妹倆,偶爾也需要自己放鬆放鬆。
比如今天,早上不用送倆孩子上學,下班不用陪玩,就挺好。
她計劃下班約夢雲看個電影啥的,謝謝她前幾天幫她替班。聽說上了新電影,最近光忙了,又出了堆事,都沒功夫去看,正好今天有時間。
上班路上,許夢雪順路去趟夢雲家,跟她說好,再去百貨大樓。
她人一到,其他同層的同事不少湊上來,打聽她咋恁長時間沒來,也有的好像在集上看到過她,旁敲側擊打聽,被許夢雪一笑帶過。
還有的問她新大衣在哪兒買的:“這一看就是外貿貨,不是咱們樓裡的款,咱們樓裡沒這麼時新的。夢雪的眼光就是好,襯得皮膚多白啊。”
好幾個關係還不錯的,把許夢雪從頭到腳誇一遍。
有個和許夢雪不對付的大姐,鼻子哼了聲,頗有些不屑的意味。
說是不對付,其實是她單方麵嫉妒許夢雪年輕貌美,生孩子跟沒生似的,更漂亮了,不像她早早就水桶腰,男人都不愛理她。
大姐嗤笑:“再好看,不也是地攤貨兒,和咱們樓裡的能比嗎?”
許夢雪知道這大姐尿性,懶得和她耍嘴皮子功夫,有那功夫她看個電影吃頓飯,甚至能多賣幾件衣服了。
倒是有個姑娘反駁道:“哎呦喂,地攤咋了?東西好就行,再說你身上穿那件毛衣,就從張家集地攤買的,彆當人不知道!”
大姐被人拆穿,老臉一下紅了。
另外一個繼續懟她:“英雄還不問出身呢,這買衣服就得看地方評優劣了?再說,咱們大樓裡的,是你的嗎?你這麼護著?”
許夢雪拉了她們一把,她們才沒再說下去。
不是她聖母心,實在是和這種戰五渣吵一架贏了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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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十多天過年,大樓裡也張燈結彩的。
外麵的小攤多,很多稍微有點錢的,也想來百貨大樓裡看看,以至於今兒雖然是禮拜一,人也不少,他們從白到黑,忙個不停。
忙到累得不行,終於趁人少歇會兒,大家邊吃飯邊討論今年的年終福利,以及年底獎金。
往年他們會發券發點日用品吃的,今年不知道發啥,有人盼著發點工業券,想買個收音機電視機啥的。
當然這是和優秀員工掛鉤的。
許夢雪長得漂亮,會說,也會搭配衣服,她也不像好些人那樣,對來買衣服的人愛答不理。因為這樣,多的是回頭客來找她買衣服,她的業績是整個服裝區最好的,已經連續拿了三年的優秀員工。
其他人酸,可也沒那個實力。
早上被懟的大姐十分不爽,想到她今早聽來的事,專門趁他們討論時,路過來一句:“今年再盤算,優秀員工也不會是她許夢雪。”
彆人反懟:“不是夢雪,還能是你不成?”
大姐挺直腰杆兒:“我怎麼就不行?”
眾人一齊恥笑:“嗬。”
誰知道,沒到下班的時候,辦公室那幫人就貼出了公告,還真不是許夢雪,而是早上找茬兒那個大姐。
對優秀員工,許夢雪是誌在必得,她憑本事得的,沒必要讓給人。
再說,雖然她這個月找人替班多,在評選之前,他們主任已經和她說了,今年還是她,因為看的是整年業績,沒人比得過她。
這時,有人喊道:“夢雪,主任喊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