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許夢雪出攤,賣貨, 到時間收攤。
白襯衣斷斷續續賣, 其他時興的出得很快。
不趕集的時候,她便去這個固定攤位,這裡有不少小攤販。介紹人便是這時找上門的。
對方說:“房東不願意租,著急換錢, 主要是給在國外的兒子送點錢, 她自己也想出去。但是她答應, 可以便宜一點。”
出國, 這是多遙遠的概念,觸不可及。
難怪非要賣。
但封城的房子又不值錢, 不像京市或上海的, 一套能買上萬或大幾千。
許夢雪心裡有譜, 問:“她最後願意啥價出?”
介紹人比了個手勢:“這個數, 三千塊。”
三千塊, 還是貴了。
許家在大雜院的住房, 有好幾間, 這房子的產權屬於廠裡的, 不能買賣。底下員工私底下想交易,需自己寫個交易說明,短時間內過不了戶, 但價格也可能就不到一千塊。
介紹人也知道如今這個情況。
單位分房難, 可不意味著不分房。
單位分的房子再自己補些錢, 要不了幾百的,就能有套房。這套房和單位不一樣的是,產權沒在公家名下, 而是在人個人名下。
這也不是開發的商品房,恰好是在這個位置罷了。
許夢雪:“三千還是貴了,勞煩你再談談。”
介紹人應下來,而後道:“對了,有個消息我和你同步下,你也了解了解。除了我們,還有另外一波人在看房,也想買。對方似乎比我們壓價還厲害,房東更不想賣給他們。”
許夢雪一聽,便知道是上回看到的錢婷婷了。
也沒多說,反正這種權當不知道。
左右她也不用避著錢家。
謝過對方,她又另外囑咐了一件事:“你幫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誰家想賣的小樓,適合住人的,到時候幫我看著點。”
介紹人:“這是要洋樓?咱們封城可就那麼幾棟,再沒有了。你是打算自己住?”
許夢雪頷首:“先看看,不一定買得起。商鋪的時候都懸著哪。”
話是這麼說,介紹人走的時候心裡咂舌不已。
前腳剛看上商鋪,後腳便要看洋樓。
這賣衣服得賺多少錢啊?
一個鋪子好幾千,一套洋樓不得又好幾千?
乖乖,這加上得上萬了吧?!
介紹人心裡的驚詫,許夢雪不知曉。
之前,她覺得有些事情沒步入正軌,還不著急。現在她的想法不一樣了,既然早晚的事,她何必提前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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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下午,攤子上的東西賣得差不多了,許夢雪預備收攤回去。一個小販過來,同她套近乎:“俺就羨慕你,回回帶的東西回回能賣完。”
許夢雪笑笑,沒搭茬兒。
這人在攤子上轉了一圈,眼睛像裝雷達一樣,時不時盯著,想看看許夢雪有沒有藏起來什麼好東西。
東西收拾差不多了,許小弟騎三輪車遠遠過來,朝她招手。
這人瞧許夢雪不說話,契而不舍道:“大妹子,我是實心想問的,你能跟俺說說,到底咋能像你生意這麼好啊?俺家裡可窮了,一家老小全都指望俺做生意能吃口飯……”
說著說著,訴起苦來,抬手抹眼淚。
許夢雪對她原本沒啥印象,在她持續不斷的話語中,算是喚醒點她不多的記憶。這個人他們見過幾回了,隻是她忙著賣貨,並沒關注。
三月春暖花開,天氣已經暖和許多,正是萬物複蘇時間,人也像草木一樣,開始打扮起來。前兩年街上,還是一水的藍褂子藍褲子,今年很明顯不一樣了。
大家都開始追流行,也開始關注時髦不時髦。
無論咋地吧,在市裡麵,穿著打扮都不再是原來單調的顏色,變得洋氣、花樣多。
大姐自己賣衣服的,攤子上也不少新鮮東西。她自己卻還是一身老舊的藍褂子藍褲子的工裝打扮。工裝也就不說什麼了,上頭還有補丁,瞅著年頭不少、臟兮兮的。
不是說不能穿工裝,隻是你自己就是賣衣服的,你自己不捯飭起來,還穿以前那種衣服,還臟兮兮的,彆人看著,咋信,咋買?
而且,大姐說的話……
好像沒有沒這麼慘吧。
還有她攤上的衣服,隻掃了一眼,許夢雪便知道怎麼回事了。
大姐還在哭訴,希望許夢雪能傳授點秘籍給她,好幫幫他們孤兒寡母的……
許夢雪:“你到底是有一家老小,還是孤兒寡母啊?前前後後說的咋不一樣啊?”
大姐哭聲一頓,想要描補:“一家老小啊,隻是孩兒他爹沒了,我可不就是孤兒寡母了嗎?”
說著又要哭,許夢雪自然不會陪她在這兒場戲,遂道:“其實,咱們都是在外求生的,都不容易。說起來吧,秘籍倒是真有一個,告訴你也成。”
大姐驚喜:“真的?”
“嗯。”許夢雪微點下頭,“我說了你可聽著哈。”
她正要說,大姐突然打斷她:“來來來,我在這兒聽,妹子你小點聲,彆叫旁人聽去了。”
大姐湊過來,許夢雪往旁邊側一步,拉開距離,同時說道:“沒啥好遮遮掩掩的,這秘籍很簡單:得實誠。不實誠不行。”
大姐怔怔,沒反應過來。
許小弟卻是跟許夢雪說,都收拾好了,他們可以走了。許夢雪沒坐三輪車,騎自行車跟在旁邊走。
等人都走遠了,大姐還在喃喃自語:“這啥意思,是說我不實誠嗎?”
邊上早有看不過眼的,哈哈一笑,朗聲道:“這不挺明顯的嘛,還需要想?”
大姐:“……”
反應過來,對著那人狠啐了一口,怒罵道:“明顯你媽,老娘實不實誠用你管?再說實誠能當飯吃?淨放你媽的瞎屁!”
她突然爆粗,對方也是沒想到。
人家也非好惹的,立馬怒罵回去。
一來一回,兩人吵吵起來,不多時吵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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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許夢雪問了許小弟的情況,道:“還是得發展的,分銷會快一些。不過,零賣的話咱們辛苦點,利潤高。”
經曆了一個月摧殘的許小弟,麵容不如之前白皙,風吹日曬的,略顯滄桑。但人也不像先前那樣浮躁,說起生意來,還能有個自己的想法。
“姐,我都注意著呢。還有的說,是想先拿貨再給錢,手裡不襯手,我都給拒絕了。這種暫時沒法兒說,要是他回來說賣不出去,楞要我們退貨,我們不就賠了嘛?”
他少年的臉,已有些堅毅的模樣,說話也穩當許多。
像他這會笑著,眼睛映著夕陽,明亮明亮的,好像也在嬉皮笑臉,卻不覺著他不踏實。
許夢雪頷首:“嗯,沒錯。這種也不是不行,但現在不行。等新貨到了吧,你往下跑,去封城下頭的幾個區縣,找他們的批發市場,和那些人談。擺攤的話咱們以後看情況。”
她也就把快開店的事,仔細給他講講。
事會很多,還得跑工商局之類的辦執照、注冊商標等。
許小弟:“那到時候要我乾啥你跟我說。姐,你快回去吧,姐夫帶孩子等著呢。”
許夢雪這才看見,在通往家屬院的分岔路口,看見易霆帶倆孩子站在路口,翹首以盼。好像是遠遠看見她的身影比較高興,瑤瑤手往這邊指著,原地蹦了下。
一顆心因守在那裡的人變得軟乎乎的。
”嗯,你也回去。晚點我再過去盤賬。“
要買房子,又得進貨,賬不清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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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我和哥哥媽媽等你喲!”
遠遠的,許夢雪還沒走走近,便聽到瑤瑤軟軟糯糯的聲音,甜滋滋的。
許夢雪騎快了幾步,穩穩停在他們當前,看向易霆:“你下班了?”
易霆嘴角噙著笑意:“嗯,以後都這個點正常下班,不加班了,我也和孩子說了。”
許夢雪眼露不讚同,卻沒當著孩子的麵再駁斥他什麼。
總是在孩子麵前說他們父親的不好,這樣不利於建立他們對父親的良好印象,也容易在他們形成一個“爸爸好沒用總是做錯事被媽媽訓”的壞印象。
一家四口相攜回家,易霆做飯,許夢雪陪孩子寫作業。
小煦不用操心,瑤瑤吧等看著。
隻是……小煦不知道在寫什麼,她一湊近了,他便捂著,不給她看。
許夢雪要是伸一伸脖子,他緊張得不行,捂得更加嚴實了。
“這是在寫什麼,不能給媽媽看嗎?”
小煦堅決搖頭:“不能,我在寫日記。不能看。”
許夢雪攤手:“好吧。”
她出去,把空間留給孩子,在客廳看瑤瑤跳舞。
是的,瑤瑤寫了一會兒大字,就喊又累又餓又渴,怎麼都不願意寫。許夢雪便試探地問問她,要不先去跳舞,她欣然同意。
在客廳快樂地伸胳膊伸腿,也不說餓了累了渴了,嘴裡還念念叨叨的,跟著人家唱歌。
臥室裡,小煦聽到外麵的動靜,再看看本子上寫的東西,題目是“無敵的媽媽”。
他雖隻上一年級下學期,卻因為自己愛看書,所以認識的字不少,比方說題目這五個字,他都是自己寫出來的。
其實,如果媽媽剛剛再堅持一下,他也不是不能給她看。
小家夥心裡悵然若失。
後又想到許夢雪看到時的表情,遂又搖搖頭。
還是算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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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烙餅、醬油土豆絲、醋溜肉片白菜和雞蛋羹、小米八寶粥,簡簡單單,卻有著日常的美好。
瑤瑤好奇問:“為什麼是小米八寶粥,瑤瑤隻吃過八寶粥沒吃過小米八寶粥,有什麼不一樣嗎?”
易霆便給她科普:“小米八寶粥,其實主要是小米,又放了些綠豆、紅豆、黑豆這些雜七雜八的,我看家裡還有紅棗、葡萄乾、花生仁,也都放進去了,所以又是小米八寶粥。”
許夢雪挑挑眉。
這些東西他都能找到,紅棗葡萄乾啥的,都是過年家裡沒吃完的,早不知道塞哪兒犄角旮旯的地方了,也難為他了。
倆小的有一段沒吃老父親做的飯了,那可是相當捧場。
不僅把他自創的小米八寶粥吃了個精光,吃到烙餅的時候,恨不得給誇出花來:
“這個餅好軟啊,比瑤瑤的臉還軟。裡麵香香的,瑤瑤喜歡。”
“好像是比咱們樓下賣餅的好吃?”
“這個瓤一層一層的,爸爸好厲害啊,狗子家的餅就沒這麼多層!”
……
易霆心裡像喝了蜜酒一樣,都快醉熏熏了。
試問,誰能抵擋得住可可愛愛小朋友的一波又一波彩虹屁?
他不是很能啊。
當即,他放出話來:“你們明天還想吃,爸爸還給你們做。”
瑤瑤拍掌:“好耶!爸爸好厲害!”
小煦並沒十分信服,作為一個七歲的大人來說,這位男同誌前段時間還說一星期接他們一次,也是接了一次沒有然後了。
同樣的,他說明天做的餅,能實現嗎?
被瑤瑤感染,易霆冷硬的表情柔和不少,想著兩個孩子不能厚此薄彼,便問小煦:“瑤瑤說她明天還想吃烙餅,你呢,想不想吃?”
他可不知道小煦剛剛心中腹誹,更不知道此刻的小煦決定給他點難度瞧瞧,好讓他知道大人說話得算數,不是隨便糊弄糊弄人就行的。
小煦搖頭:“我不吃烙餅,我想吃同學說的千層餅,你可以嗎?”
瑤瑤好奇:“千層餅和烙餅有什麼不一樣呀?”
小煦給她解釋,千層餅有更多更多層,有的千層餅裡是一層層的蔥花,有的千層餅裡是一層又一層的肉,老香了,比烙餅香一百倍。
在旁聽著的易霆:“……”這咋還拉踩上了?
瑤瑤被小煦的描述饞得流口水,當即道:“爸爸我不要吃烙餅了,我也要吃千層餅!有一千層肉的呀!”
老父親·易霆:“……”
他想給小姑娘解釋,千層餅是一種誇張的說法,是說這個餅呢有很多很多層,之所以叫千層餅,是因為它分層很多,並不代表它有一千層。
可是看著小姑娘天真無邪的臉,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不信,他還做不出來?!
全程圍觀易霆如何掉坑,許夢雪不由多看了一眼小煦。
這就是看書多的原因?
不然,上哪兒找這麼多心眼子。
她也不禁懷疑地看了眼易霆,想著這人在單位挺聰明機靈的,咋就到了家裡,麵對倆孩子,一會被這樣一會被那樣,被坑了也不知道,跟個二傻子一樣?
注意到許夢雪目光的易霆,摸了摸鼻子,不自覺挺直脊背。
夢雪應該是見他表現不錯吧?
嘿嘿,這才哪兒到哪兒,他可以表現更好!
眼見易霆在偷樂,許夢雪:“……”她有點懷疑他的腦子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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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易霆看孩子寫沒寫完的作業,許夢雪騎車去許家盤賬。易霆不放心,想要送她過去,可是放兩個孩子單獨,她更不放心。
盤完賬,挺晚的了。
她想著,這樣到底是麻煩了,還是得想個更方便的。
邊想,也就騎著車到家了。
剛到樓底下,看到一個人影在那兒。
正要細看,那人從陰影裡走出來。
是易霆。
“我不放心,出來看看,剛好碰上你回來。倆孩子睡了,門我鎖上了,離開這麼小會兒,應該沒事。”
“嗯,你安排得挺好的。”
他都解釋那麼多,也考慮挺周全,許夢雪自然不會隻有責備他不該不該怎麼樣。
樓裡都睡了差不多了,他們上樓也很小心。
路過張麗娜家,屋裡吵吵鬨鬨的,嚷嚷著“這日子怎麼過,沒法兒過“什麼的,顯然又吵架了。
許夢雪和易霆對視一眼,飛快往家走。
他們沒湊熱鬨聽人吵架的興趣,趕緊走了,免得萬一門開了,他們就是路過,保不齊還得吵兩句嘴,犯不上。
到家。
許夢雪除去大衣,拿掉圍巾,易霆在邊上接手。許夢雪順手遞了,等遞完才發現,她給得順手,易霆接得也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