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雪的目標並不僅局限於賣好從羊城進來的那些服裝。
換句話說, 那些服裝是她快速開始、積累資金的第一步,越往後走, 越是看自身深淺。
服裝的自身深淺,歸根到底,離不開一個自有品牌,做自己的品牌。
這是她看了許多時尚雜誌從中學到的。
國外的一些服飾很多是由某某品牌或某某師設計推出,而某某設計師多隸屬於該品牌。
在國內,大家多沒有這個認識,多是“誰的衣服好看了, 我照著仿一個做個類似的”,這樣也能趕上這波賺錢的潮流。
這樣能賺到錢, 她不否認, 她自己就是靠這種賺到錢的。
隻是她思索好久,都覺得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手底下有好些個員工跟著她,也有自己的店鋪, 那麼她必須要保證她的店是能長久生存,且越活越好的那種,這樣她也是有個交代。
手裡有錢後,她就一直在想這個事。
終於, 她理清思路後,交代許小弟買下這處倉庫,作為他們另一道征程開始的起點。
她說的話並不長, 言簡意賅,直指核心。
他們不光要做”封城第一的服裝品牌“,還要做”國內第一的服裝品牌“,而他們的第一條產品線, 便是備受關注和歡迎的白襯衣,以及由此延伸的正裝係列。
正裝可以是西服,也可以類西服,包含男士女士。
之前許小弟他們要做的多是和下沉商販們接觸,他們算是一個批發商,對方可以來此以一定的低價拿貨。
而現在他們要做的是服裝的源頭,不僅是充當一個批發商的角色,他們要跑的業務也就不再止於各個區縣的小販或批發市場,而是廣泛覆蓋整個封城,要讓他們自己品牌的衣服走進百貨商店、供銷社,甚至是街邊的服裝店,讓對方都在賣自己的衣服。
“我們的目標,是現在到年底,大半年的時間做到封城第一。等到明年,目標是做到秦省第一,之後再做到秦中地區第一,一步一步,走到全國第一。”
她來時,一襲簡潔利落的女士西裝,外套未扣扣子,襯衣收束在褲腰中。腳下是一雙露腳麵的黑色皮鞋,微高跟,整個人利落又很有範。
大波浪的卷發搭在後麵,瓷白皮膚配鮮豔紅唇,外表姣好,落落大方。
如此這樣一番話,聽得跟天方夜譚似的,誰聽到可能都會說一句“神經病吧,是不是在做夢”,可是由她這樣輕輕鬆鬆說出口,語速不疾不緩,鎮定有力,有著一種莫名的信服度。
許小弟和他的哥們、員工們不禁產生一種想法:也許真的有可能實現呢?
許夢雪微微點頭,道:“有賴各位了,從今天開始,我們便正式出發,為了成為國內第一而努力。”
一眾人恍若做了一場夢,直到她的話音落下許久許久,他們恍恍惚惚回過神,然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們心中埋下了種子,而他們從今天開始要為了這個第一去拚儘自我。
害怕嗎?倒不怕。
擔心嗎?有點。
他們看一眼許夢雪,又覺得那點擔心沒什麼。
她說了,她會和他們一起。
好像也沒什麼擔心的。
她也說了,即使沒成為第一,難道他們在前往第一的路上就失敗了嗎?並不是。即使他們距離第一會有距離,但隻要往前走,就是在一步步變好。
想想好像沒什麼損失。
起碼收獲了更好的自己。
至於有信心嗎?說實在的,他們倒真沒有。
他們是誰啊,是一群混混啊,還是一群進不去國營企業、找不到工作的人,他們在社會上沒有建立,也沒收獲對自己的信心。
讓他們張口說做到“第一”,他們不敢,也不能。
這個口號如今被人說出口了,好像說出口的人對他們還挺有信心,一點不在乎他們曾經的出身,也不在乎其他雜七雜八的,隻是相信他們可以。
這其中感受最深的,當屬許小弟的哥們。
兄弟一:“許哥,剛咱姐誇我了,你聽見沒?”
許小弟撇嘴,翻白眼:“沒我跟她講,她知道你?”
兄弟一毫不在乎他拈酸吃醋的態度,笑罵道:“你就嫉妒吧你,我理解你。”
許小弟:“……”
兄弟二:“誇你隻誇了一句,說我可是說了一句半,比我多半句?”
兄弟一回懟:“你確定不是因為你能比大家多吃半碗飯?”
兄弟二:“……”
許小弟:“……”
兄弟三吸取前兩個人的經驗教訓,沒有直接開口炫耀許夢雪誇他,就自己偷摸不停咧嘴喜滋滋笑著,看得許小弟和其他兩人都起雞皮疙瘩,然後一人給他一拳。
“彆笑了,怪瘮人的。”
“就是,你想嚇死誰你直說。”
兄弟三:“……”
他們關係親近,態度自然,其他員工看著倒是有些羨慕。
許夢雪注意到,過來專門問下這些員工們的適應情況,這些人前些天也開始跟許小弟跑業務,具體的她之前沒問太多,剛好趁這會兒有時間了解清楚。
她問了,大家也都答了。
剛開始還有些拘謹,說話的過程中,不知誰先說了個什麼,她帶頭調侃,其他人見狀也都跟著一起笑。
如此氛圍便輕鬆下來,大家也都更敢說,說到激動之處,難以用語言表達之時,不惜誇張地手舞足蹈,來傳達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許小弟幾個見這邊其樂融融,不像他們這兒兄弟之間互相傷害,登時有些不想再和這些塑料兄弟們聯絡感情,紛紛湊過來,聽他們在說啥。
他們剛一來的時候,其他人稍稍緊張,正說話的人頓住話頭,看許夢雪的反應。許夢雪朝她點點下巴,鼓勵她繼續說下去,這人才沒受影響,該說自己的說自己的。
她分享完吧,稍感擔心,怕老板和主管覺得她不太能吃苦,有點嬌氣,到時候會因此不讓她來了。
於是,她小聲補了一句:“其實,我不嬌氣,啥糙活累活都能乾,就是那天正被嚇著了。大晚上的,有點嚇人。”
她不說,許夢雪倒是不知道她經曆過這種情況,立馬嚴肅道:“這不是嬌氣不嬌氣的事,這是個人安全的問題。這跟你沒關係,我第一個要批評的是你的主管,考慮不到位。”
許小弟茫然撓頭:“?”
他正聽故事的,怎麼就批評他了?
許夢雪看著他,正色道:“小弟,你想想剛剛文倩說的話,你就該慶幸,幸好那天晚上躥出來的是一隻狗,還是一隻跑不快的狗,如果是一隻大狼狗,再如果是之前對文倩吹流氓哨的那幾個人,你想想後果?”
她不說,大家都沒想到。
文倩事後也隻是慶幸,這會兒照這樣聯想,她不禁臉色都白了。
包括許小弟在內的其他人也都收斂笑容,神情變得嚴肅認真。
許夢雪:“這次沒出什麼事情,我們該慶幸,更該引以為戒。以後,如果時間比較晚了,要跑什麼業務,儘量不要女員工去,男的能去的就男的去。如果必須去的,無論男女,都最好結伴,但這裡有個必須,就是女孩子晚上出去,必須結伴。”
許小弟垂頭,吸取教訓。
文倩偷偷抬眼,看許夢雪,抿嘴、低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淺淡笑意。
老板真好。
有了文倩的經曆在前,其他人在講經曆的時候,許夢雪也都會再過問下安全的事,比如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或者其他自己不好解決的。
其他人沒有類似的事情,許夢雪臉色稍稍好看,等到分享結束,她讓許小弟把剛說的“安全第一”加入規章製度裡,作為一種強製要求。
他們不能掉以輕心,不然所有的努力很容易付諸東流。
同時,許夢雪還交代許小弟也和店裡一樣,執行綜合評定的考核方式。他這裡人多,暫時可以分兩組,這樣兩組之間相互有比較,亦有競爭,會更能激發大家積極性。
至於具體怎麼分組,怎麼來安排,她並不插手,隻是把意見給到即可。
交代完畢,許小弟送她離開,而他們還要在這裡收拾倉庫。打掃的事情不用他們來做,許夢雪叫許小弟去村裡雇幾位大娘,幫忙打掃即可。
他們留在這裡,一是歸攏他們的貨品;二是安排分配開拓的片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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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夢雪回店裡,正好顧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天的營業時間也即將結束。陳桂英在盤賬,在核對今日的營業額,等待今日營業額出來之前,曾書年三人神色稍顯凝重。
對麵打折,對他們的確很有影響。
唯一的安慰是,衣服不像吃的,每天都得吃飯喝水是必需品,如果遇到打折的,可能會一窩蜂購入。
衣服相對來說,它可用時間更長一些,尤其很多人的觀念尚未轉變過來,隻覺得穿不壞可以一直穿。
而那些喜歡買衣服的人更是會緊跟時興和潮流,這些人中的很多前幾天買得差不多了,這一季節的衣服基本夠穿,再買就是下一季節的了。因為對時尚的追逐,他們並不會一下子把明年的衣服都囤了。
是以,對麵生意好不少,倒也和他們高峰期差上許多,這叫他們心裡多少有點安慰。
許夢雪在邊上看著,對他們這種關注店內營業狀態的心理和表現予以褒獎。
他們不是那種“這是老板的店,賣得好不好與我無關,反正都是老板”的態度,她既意外又欣慰。
在等待的關口,許夢雪也有意不願他們自己嚇自己,緊張兮兮的,便來收今天上午布置的作業——他們會選擇什麼樣方式應對。
蔣慶楠的法子是跟對方一起降價,對方打七折,他們也可以打七折,反正他們比對方有顧客基礎,如果打折,效果肯定要好。
許夢雪問她:“那前兩天買過衣服的客人來退錢怎麼辦?我們給他們退嗎?”
蔣慶楠擰眉,為難道:“那肯定不能退啊,退了得損失多少?”
許夢雪:“那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顧客心理會舒服嗎?”
同樣的衣服,前兩天開業賣八折;人家賣了不到十天,還是應季,結果自己就主動降價。
對方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心理不舒服是肯定的,還有的會拿衣服上門來退錢。
而退不退錢,都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許夢雪:“我們可以不退錢,強勢一點,但顧客心理的話肯定不會舒服,也許這次我們強硬了,對方不一定能怎麼樣,也拗不過我們,最後也就算了。長此以往的話,我們就把自己招牌和口碑砸了。”
蔣慶楠垂下頭:“是我欠考慮了。”
許夢雪笑著鼓勵她:“沒事,至少降價這個點沒錯的。”
蔣慶楠虛心求教:“老板,我們該怎麼降價?”
許夢雪:“我們先聽聽小年和小月的建議。”
月牙眼,也就是廖小月,她給的建議是買贈,買一贈什麼,同時如果降價的話,可以分批降價,比如把不好賣的款式,降價處理出去。
這樣,不降價的款式贈送一些小東西,而降價的款式又是店裡本來不好賣的,都可以激發顧客的購買欲。
蔣慶楠眼前一亮,讚道:“這個好!”
廖小月臉紅撲撲的,像個熟蘋果,害羞道:“慶楠姐,其實我也是剛聽你和老板說,我才想降價的事,本來我也和你想的一樣,是都降價,是老板提醒我啦,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許夢雪誇她:“不用謙虛,你自己願意動腦筋,才會在說出來之前主動優化方法,而這並不是我告訴的,不錯。”
轉而看向曾書年,“小年呢,你的想法?”
蔣慶楠和廖小月隨許夢雪同時看向曾書年,他正擰眉思忖,聞言道:“我覺得,要不要試試抽獎?”
抽獎,是他看電視得到的啟發。
他在看電視裡的人抽獎,心情既緊張又激動,如果對方中大獎,他會跟著激動;如果對方沒抽中,他也會跟著唉聲歎氣。
人嘛,都有投機取巧的心理,也都被所謂的大獎吸引,從而投入到這一場豪賭之中。
曾書年:“也許我們可以設置一個門檻,不是誰想抽就能抽到,這樣滿足這個門檻的,就可以抽獎。我還有一個想法,很多姑娘穿上我們的衣服都特彆漂亮,不如我們可以找幾個漂亮的姑娘拍上照,然後掛在店裡展示?”
他的方法一出來,蔣慶楠感慨:“這樣一比,感覺我想得最不完善了。”
曾書年也沒洋洋自得,而是道:“其實我這個也有些難執行的地方。”
許夢雪和廖小月洗耳恭聽。
曾書年:“就比如說,抽獎門檻的設置,我們是設置買多少錢可以抽獎,還是其他什麼形式。如果是買多少錢,那買多少合適呢,然後還有新的問題,獎項的比例怎麼設置、大獎我們可以給到什麼樣的獎勵,如果設置空獎的比例過多,顧客一直抽不中,心裡能不能接受?如果中獎率太高,我們的利潤是不是又相應下降,顯得得不償失?”
廖小月“哇哦”一聲,星星眼看著曾書年,恨不得給他豎一個大拇指:“小年哥,你考慮得好周全啊,竟然連這些後續都考慮到了,佩服佩服。”
曾書年撓頭,笑:“可能是我平時愛想吧,也喜歡研究女孩子們的心理。”
許夢雪挺驚訝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讚道:“小年,不錯。”
同時,她也承認確實存在曾書年說的那些問題,“抽獎的確會有這些問題,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開業活動之後再搞這麼大的抽獎,之後遇到有意義的節日,比方說是周年慶,那必須以更大力度的活動才能不讓顧客失望。”
曾書年三人點頭。
許夢雪:“既然抽獎這次不適合,但不代表這種形式不行。比如我剛說的……”
廖小月搶答:“我們可以周年慶的時候搞個盛大的抽獎活動?到時候再依據實際情況,儘量不出現剛說的那兩個問題。”
“沒錯。”許夢雪道,“這種激動人心的方式,也很適合周年慶那種熱鬨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