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清晨,一處大宅院裡,一個年歲尚小的小公子神色茫然被抱了出來。

門外大雪,小公子戴著厚實帽子,穿著銀紅哆羅呢狐皮襖子,靸著沙棠屐,小小的身子幾乎被襖子淹沒,隻露出半張小臉。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小手緊張地抓著侍衛的衣襟,帶著一絲病弱。

這位小公子,名為賈珠。

為榮國府二房的長子。

年僅六歲的賈珠被帶出來的時候,心中甚是茫然。

他在家學讀書,賈代儒隻來得及掏出書本,還沒開始講授的時候,就有幾個凶神惡煞的帶刀侍衛闖入了家學,亮出牌子後將賈珠給帶走了。

賈代儒不敢阻止,賈珠就已經被塞上一輛馬車,兩眼一抹黑,壓根不知自己要去何方。

他試圖撩開車簾往外看,卻被馬車外的侍衛逼了回去。

到底年紀不大,賈珠的眼圈微紅,憋住小情緒。

他記得賈代儒看到侍衛令牌後的恐慌,這些人的身份或許不同,賈珠不想給榮國府惹事。

馬車走得很急,停下的時候,賈珠一個猝不及防,險些摔倒,被侍衛從車廂裡抱了出來。

平心而論,侍衛的動作不算粗魯,這麼大的馬車,對剛六歲的賈珠來說,的確是太過高大。

待下了馬車,才將他放下。

小公子踉蹌著在馬車邊上停下,眼角的餘光瞥到,除了他這輛馬車外,這偌大的地方還停著其他的馬車,而且,從馬車上,分彆下來了好些個歲數不一的孩童少年,有的看起來神色淡定,有的瞧著緊張害怕,賈珠身處他們其中,反倒是不太起眼的那一波了。

等賈珠被侍衛領著加入隊伍中,走了好一道後,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剛才停著的地方看起來……

賈珠下意識往邊上一看,整個人的情緒都空白起來。

是皇宮。

肅穆的皇城跟腳下,好些個小公子看著那宮門,囁嚅不敢言,神態放鬆的是少數。隻有幾個小小聲說話,傳入賈珠的耳中,隱約聽到什麼“生病”“看望”“玩伴”雲雲的細語,很快就被走過來的侍衛們打斷。

他們為什麼會被帶到皇宮裡來?

小賈珠很快收回眼神,不再外看,從剛才寥寥幾眼中,他能看得出來,有些人是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帶過來的,從他們的衣服和言行來看,多是權貴之家。榮國府的名頭在這其中,怕是不高也不低。那些侍衛對待他的態度雖然強硬,但也沒失了禮數。

榮國府應該知道發生了何事,隻他在家學裡來不及通知。

約莫一數,少說二三十人。

賈珠跟著大隊伍進入了宮門,走了不知多久,他們才突然停了下來,他有些吃力地吐息,小臉泛紅,卻是累的。

賈珠的身體並不太好。

直到停下,這大隊伍方才有些輕響,賈珠跟著人群抬頭,驀然發現,他們停在的宮殿外,上書毓慶宮。

毓慶宮……這可是皇太子的正宮,他們為何會來東宮?

他們等候在外麵,有位瘦高的內侍出來看了一眼,對為首的侍衛說了什麼,又轉身進去,不多時,就看到侍衛一個個叫人。

一個接著一個被叫進去。

進去的人誠惶誠恐,出來的也滿臉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輪到賈珠的時候,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

當他聽到自己的名字時,賈珠動了動酸澀的腳,跟著那個高大的侍衛進去了。在這麼多個大小夥裡,賈珠算是個頭比較嬌小的,到底是有些茫然無措,他走路的時候險些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從後麵傳來幾聲輕笑,這讓賈珠小臉微紅,有些羞愧,忙邁著小短腿跟著侍衛進去了。

穿過兩進宮殿,方才抵達正殿。

賈珠就聽到侍衛說,“顧總管,榮國府賈小公子到。”

“讓他進來吧。”

侍衛示意賈珠進去,儘管賈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侍衛挪開步伐後,賈珠最先聞到的就是濃重的藥味。

這個味道,於賈珠而言並不陌生。

賈珠的身體不算好,剛出生至今,就苦嘗了不少藥汁。到了去歲,才勉強不必再喝,一聞到這藥味,這令小公子立刻從舌根泛起了苦澀,仿佛又回到了王夫人親自端來藥水的時候。

賈珠進去後,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門邊上一個瘦高的男人,他就是方才出來的內侍,而在裡麵,還有好些服飾不同的宮人。這內侍領著他往裡麵走,緩聲說道:“賈小公子,請你進去那個房間小坐一會,時辰到了就會有人請你出來。”

賈珠什麼話都沒說,隻是點了點頭,就邁著小短腿進去了。

這間屋子的藥味更濃了,或許彆人聞不出差彆,但在賈珠的感覺裡,這裡的主人肯定與他一般是個藥罐子。屋內擺著一架高大的屏風,將房間隔開來,而屏風的前麵有著一架單獨的椅子,賈珠在那裡坐下了。

他乖乖坐著,濕漉漉的黑眼懵懂地看著屏風,帶著一點天真的可憐,小手小腳,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被引誘到陷阱的小動物。

“咳咳……”

房間內,響起了一聲輕咳。

這叫遊魂的小公子一下子回神,下意識往屏風的右邊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越來越響,隻聽得屏風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顧太監,叫太醫過來。”那聲音聽起來雖然沉穩,卻透著幾絲焦急。

“萬歲,已經……”顧問行的話還未說完,身後的太醫已經跟著他進來,隻是打斷他們的話與動作的,卻是另外一道更為細微,也更為病弱的聲音,“……阿瑪,疼,保成疼……”

這聲音奶聲奶氣,歲數聽著比賈珠還小,帶著小奶音哭腔哼唧著的時候,叫那個男人心都要焦急化了,可比起焦急,他的聲音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狂喜,“保成,你總算是醒了,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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