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是最早醒來的。
他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外頭的光線都不甚明亮。小娃還沒睡醒,翻了個身,遠離了溫暖的懷抱,下意識又轉了回去,這拱來拱去的動作,讓賈珠半睡半醒,抬手在允礽的身上拍了又拍,含含糊糊地說道:“……乖,不怕。”
賈珠未必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但允礽的動作一下停了。
小娃從賈珠的懷裡鑽出來,小包子臉超凶地壓在他的胸膛上,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靈動地盯著又睡過去的賈珠,不知在想些什麼。
宮人見太子殿下已經醒了,就想把他抱走。
一來太子殿下的高燒雖然很神奇地退了,但畢竟是大病之後,兩個體虛的小孩放在一處本來就不太合適,太醫已經暗示過這件事。二來,太子殿下這歲數,就是覺多,但也容易早起,一宮的宮人都陪著殿下改了時間,還有值夜的人,就是生怕太子殿下醒來的時候沒人守著。
每每小太子醒來,宮人都會拿來一係列有趣的物什讓太子殿下把玩,玩著玩著,就該吃早膳了。
可是小太子還不想走。
那些玩具都是小家夥之前就已經玩過了的,對於現在的允礽來說,最為新鮮的還是賈珠這個人。
小胖手拽著賈珠的頭發,扯著他的衣服,自娛自樂地玩了一個清晨,讓賈珠不堪其擾地做了一個噩夢,掙紮著從夢裡醒來,卻發現隻是因為被小太子壓得瓷實,差點沒喘過氣來。
小太子的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賈珠的胳膊,正興致勃勃地把玩著他的頭發。
賈珠的頭發都細細軟軟的,因為體虛,為了不叫這頭發發黃,王氏都把壓箱底的方子都掏出來了,有段時間就琢磨著給賈珠塗。尤其是在賈政還不滿六歲就給賈珠開蒙後,王氏更憂心賈珠的身體,總算讓一頭長發不至於枯黃。
當賈珠被揪著毛毛,痛苦醒來的時候,他的頭發已經被小太子非常有創造性地編織成了神仙都解救不了的……頭發氈子。
他猛地坐起來,抱著砸在他懷裡的小胖崽,抬手摸自己的頭發。
入手都是毛毛刺刺的小疙瘩。
…
早膳,賈珠是癟著嘴吃的。
吃完後,倆小孩被太醫逐一檢查過身體,而後太皇太後過來看她的小曾孫,那會賈珠已經在偏殿了。
賈珠這滿頭的毛氈子還沒解決完,實在不適合見人。
一名叫小順子的小內侍跪坐在賈珠的身後,正用一把小剪子一點點剪開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毛毛氈子,一邊勸道:“賈小公子,太子殿下隻是好奇心起,你待會再見到太子殿下,可莫要委屈著臉了。”
平心而論,這小內侍寬慰賈珠的話,也是為了他好。
彆說是太子殿下玩鬨心起,給賈小公子弄出了這麼一腦袋毛毛氈子,就算真的給他頭發都剪了,難道還可以朝著太子殿下發脾氣?對這些小內侍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明太子殿下對他們的親近,彆的人還討不來的。
但賈珠不同。
這宮裡的人都是人精,從今早上太子殿下和賈珠說話時,這位小公子懨懨的反應,足以看得出來,小公子是有點生氣太子殿下做的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小,賈小公子還未明白,“太子”究竟意味著什麼。
賈珠低頭,眼圈看起來有點紅紅,顯得有些可憐,“……會很醜。”而且這是王氏千辛萬苦保養的。
小孩未必是多在乎,但母親的看重,令賈珠也自然而然地在意。
賈政更是耳提麵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是。
小內侍顫巍巍地說道:“奴才,奴才儘力給小公子剪一個,好看的樣子出來。”其實誰都知道,好看不了了,最起碼,這個小內侍
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就是彆給賈珠剪出來一個狗啃頭出來。
一聽到小內侍那沒什麼底氣的話,賈珠覺得眼淚要不爭氣地掉下來了。
不許哭。
小內侍不知這位賈小公子正在這麼對自己說。
這其實不是什麼大事。
或許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係統,也或許是因為賈珠從未離開過榮國府這麼長久的時間……如果這事是發生在榮國府上,賈珠頂多是有點委屈,然後帶著帽子過幾個月就結束了。
畢竟賈珠乖巧懂事,好伺候,不鬨騰,這闔府上下,就沒有誰討厭二房的這位小主子。
可這是皇宮。
賈珠抿了抿嘴角,這裡的人處處強調著尊卑,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誡著他和太子殿下的身份差距,就連這小內侍的善意,年紀尚小的賈珠卻也看得出來,是因為太子對他的親近。
這一切似乎都和太子有關。
好的如此,壞的也是如此。
賈珠摸了摸被清理了一小半的毛毛氈子,軟聲說道:“不用麻煩了,小順子,我自己來。”
小順子可不敢給這麼小的孩子碰剪子,連忙抬高胳膊,哎呦喲地說道:“賈小公子,這可不行,還是等奴才給你好好修剪。”
就在這當口,偏殿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