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對賈珠留宿這件事表現得異常熱衷, 那快樂的小模樣實在叫人啼笑皆非。
太皇太後派人將他們兩個送回毓慶宮的時候,對著皇太後說道:“依著保成的性格,再看著阿珠對他的縱容, 往後怕是時不時就要看到這般有趣的場景了。”
皇太後笑,“保成去了一趟賈府,就對兄弟上了心。阿珠對他的影響, 倒是不錯。”
“這時候瞧著是不錯, 就是不知道保成這喜歡, 能維持多久。”太皇太後道。
其實喜新厭舊, 她倒不覺得是什麼問題,畢竟允礽是太子,倘若太過偏重什麼, 將來可未必是好事。
皇太後看了眼太皇太後,輕聲說道:“那難不成,您是打算分開這兩個孩子嗎?”她是覺得, 這有些興師動眾了。
太子如今帶著賈珠滿宮亂跑的模樣, 可比彆的時候搗蛋要順心得多。
太皇太後淡聲說道:“皇帝很縱容保成, 他幾乎是將可以給的都給了保成。但也對保成身邊的人非常盯著, 毓慶宮的人換了好幾回了,你以為隻是保成不喜歡?皇帝怕是覺得這般能夠讓底下的人警惕些,便也常這麼做了。”
既如此,一個莫名得了太子喜歡的賈珠, 康煦帝怎麼可能不會將其裡外都篩查了又篩查?
皇太後:“您的意思是……”
“皇帝啊,他到底是怎樣的想法?”太皇太後從前能看透康煦帝,但時至今日, 她這個好孫兒已經成長到了她都有些看不透的時候了, “但甭管他是什麼想法, 阿珠瞧著也可憐可愛,想那麼多作甚呢。”
這位老祖宗信手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就權當多了個孫兒。”
皇太後詫異,太皇太後這言下之意……
…
乾清宮內。
“保成又帶著阿珠回毓慶宮了?”
“正是。”
趙昌欠身說道,方才便是他親自將兩位小孩送到東宮後,這才重新折返乾清宮來稟報。
“就隨他去罷,令毓慶宮的人晚上多盯著些。”康煦帝隨意地吩咐下去。
待趙昌退出去後,顧問行才輕聲說道:“萬歲爺在擔憂些什麼?”
康煦帝的臉色在燈盞的掩映下看不分明,光與影的交錯間,仿佛皇帝正在沉思些什麼。
他緩緩地說道:“還沒有消息嗎?”
顧問行顯然知道康煦帝在問什麼,他欠身,“沒有。”
康煦帝閉上眼,伸手揉著自己的額頭。
他都快將自己當初的夢境當做是虛妄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他身為帝王卻在意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顯得多麼荒誕可笑。
他坐擁天下,手握這般國土,區區一個夢,何以在意這麼久?
康煦帝自然也是將其忘記在腦後,並不時時刻刻記得。但總在某些時候,康煦帝過分敏銳的神經就會被輕輕觸動,好像在預示著些什麼。
這種分明曾經記得,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的感覺,實在是讓這位帝王惱怒。
“不過萬歲爺,這些年太子殿下平平安安,或許那的確隻是個普通的夢呢?”顧問行道。
康煦帝閉上眼,好似還能想起跛道人和賴和尚的模樣。
“無礙,繼續找。”康煦帝緩緩地說道,“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順手罷了。”
皇帝總有種預感,他或許丟失了什麼重要的記憶。
…
【康煦帝真敏銳。】
毓慶宮內,剛和太子殿下沐浴完了的賈珠甫一聽到係統開口,便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身邊也白溜溜的小太子見賈珠一哆嗦,還以為他冷了,舉著比他大了不少的巾子將賈珠狠狠包裹了起來,“阿粗快穿衣服。”
賈珠不好意思叫人伺候自己,裹著就彆彆扭扭地到屏風後去換了。
如果不是小太子吵鬨著要和賈珠一起沐浴,賈珠可不好意思和人一起下水了。顯然東宮的大宮女也並不讚成,但是在太子的命令下,有誰能夠違背他的意願呢?
賈珠和太子泡澡的時候,或許不叫沐浴,那更能叫做水仗。
兩個小孩在偏殿內的嘻鬨聲差點吵翻天了,爬出來的時候一個個連頭發都濕噠噠的,賈珠用小巾子包紮住自己的頭發,又快速地穿上了衣服,“萬歲爺怎麼了?”
然後,他才有心思來問係統是怎麼回事。
不早早把衣服換上的話,賈珠也擔心自己又著涼了。
雖說良藥苦口,但也實在太苦了。
【康煦帝迄今還抓著當初的記憶碎片,試圖找到突破口。】
賈珠一邊聽著係統說的話,一邊往外走。
【不過係統切割得很徹底,他不會再想起來的。】
賈珠剛出門,就被一個叫東原的大宮女給抓住了,然後帶到了剛被侍弄著穿好衣裳的太子身邊。
小太監幫著他們緩緩弄乾頭發。
“那找到了嗎?”
賈珠在心裡小小聲問道。
這裡頭實在有些溫暖過頭了,他已經看到小太子的眼睛正要眯上。而他也感覺到了難以控製的困意,正緩緩地湧現上來。
【沒有。】
“好哦。”
小孩慢吞吞地在心裡說道。
賈珠已經打定主意,不要思慮那麼多,就隻擔心著眼前事就夠了,隻要時常盯著太子殿下,總不會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湯婆子的確暖和,到了後半會,賈珠都快被這溫暖弄得要睡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頭發乾沒乾。
直到被允礽給搖晃醒來,這才迷迷瞪瞪地軟在太子殿下的後背上,聲音軟呢,“好困哦殿下。”
允礽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轉過身抱住賈珠,“是哦,好困。”他差點也要睡著了,但還是堅強地爬起來,拖著快要睡著的阿珠一枚。
想著從這裡回寢宮的遙遠路途,小太子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了放棄,讓宮人將他們兩個給抱回去了。
寢床早就暖烘烘的,兩人一躺下就迷糊著就抱成一團,已經是睡得一塌糊塗,就連邊上的宮人熄滅燈盞,悄聲退出去的動作都毫無印象。
賈珠難得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的時候,小孩迷茫地看著有些不同的床帳,再看著外頭昏暗的天光,好似日頭還未升起,隻有遠處留著搖搖晃晃的一盞光芒。
他緩了緩,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才想起來昨夜他留宿在東宮。
而小太子殿下正拱在他的後腰處,整個小身子就好像是暖暖的小太陽,烘得賈珠幾乎熱出了一身汗。
這還是賈珠從未有過之事。
睡得好舒服。
小孩心滿意足地往下蹭了蹭,將大半的小臉都縮在了被褥下,打算等來人叫起的時候,再起床。
不過,身後的小太子似乎是在夢裡。
他抱著賈珠的動作不太/安穩,有時候猛地掙動幾下,又用力抱緊,猝不及防一勒,賈珠這殘餘的困意都猛地被帶走了。
嗚嗚啊啊了一會後,賈珠聽到允礽長長地歎了口氣,所有的小動作一下子都停住了。
太子殿下聽起來,應該是清醒了?
賈珠想。
但小太子並沒有撒開手,反倒是將小臉貼在賈珠的後腰處蹭了蹭,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半睡半醒的話,“阿粗在呢……是夢……”他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消失了,好似隻是清醒了這麼一會,又立刻睡著了。
夢?
“殿下
還是時常會做夢嗎?”
【係統無法時時刻刻檢測允礽記憶碎片的恢複程度。不過從上次後,允礽並不曾因為夢魘驚醒了。】
……那就是不嚴重的意思?
小孩模模糊糊地揣測著。
待宮人來叫起他們的時候,允礽絲毫沒有想起這個小插曲,反倒是挑剔起了昨夜的被褥,“阿粗本來就怕冷,怎麼不多塞幾個湯婆子?”
賈珠想起自己悶出來的一身汗,連忙說道:“殿下,我與你在一處歇息,就不必湯婆子了。”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小小聲的。
因為賈珠覺得有些丟臉,很沒有男子氣概的模樣。
如果是大皇子那樣的身體,想必就不會這麼隨便就生病了。
賈珠歎氣。
太子殿下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賈珠對大皇子這奇怪的羨慕,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是要嗷嗚嗷嗚生氣了。
允礽:“可是阿粗不舒服。”
賈珠的聲音變得更加小小聲,很羞怯地說道:“殿下很暖和。”抱著殿下睡覺,可比抱著十個湯婆子都管用。
但依賴比他還要小的小孩,這件事讓賈珠覺得很害羞。
但太子殿下得意得每一根毛發都要翹起來了!
允礽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如果阿珠天天都能留下來就好了!
賈珠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卻不知道為何。
…
日子過得飛快,一下子就到了年關,就連這些伴讀也要放假了,直到年後再回。
這對這些伴讀來說,或許是好事。
格圖肯就說等他回去這幾天,他要好好睡覺。顯然,對他來說,每日早起是個非常艱難的事情。
而曹珍則是說到他可能會趁著這些日子練習下自己的騎射武藝,以免在開春後的課程跟不上。
陪伴太子讀書聽起來是件非常光榮的事情,但在那之後,盯著他們的人也不在少數。
格圖肯就警告過賈珠:“你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讀,你和你的家族都會成為旁人衡量的對象,賈珠,你可莫要以為這並非小事。”
格圖肯是索額圖的孫子,這話他說起來,也有幾分道理。
格圖肯已經很久沒再用那高高在上的姿勢與他們相處,而軟化下來的大個子的性格還算不錯,雖然還帶著點傲慢,最起碼說話不會膈應人了。
吃過飯後,趁著師傅還沒來,賈珠溜達溜達去找了太子殿下。
明兒就不來宮中,賈珠想趁著節前將預先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小太子。隻是在太子殿下原本該在的地方,賈珠卻沒有找到人。
這也不太奇怪,有的時候,太子殿下也會被想見兒子的康煦帝給帶走,到了時辰才又送回來。
賈珠沒找見人,就又慢吞吞回來了。
那兩位剛吃完的伴讀,正躲在邊上說小話。
曹珍:“今年可真是冷,我感覺我的手指都要凍掉了。”他有顆牙齒要掉了,最近說話都非常小心,生怕舌頭一個不注意就把牙齒給掃掉了。
曹珍以為用這樣的辦法就能夠阻止換牙,可這是注定的命運,就如同小太子那顆已經快長出來的門牙。
格圖肯瞥了他們一眼,歎氣地說道:“你們倆怎麼這般小胳膊小腿?”
那聲音聽起來可真是愁啊。
他伸出胳膊炫耀自己的身體強壯,“看到沒有,這才是你們要吃出來的健碩。”
賈珠:“……”
格圖肯雖然強壯,但也還不至於健碩吧?
但也捏了捏自己軟軟的小胳膊,惆悵地說道:“這不是能吃出來的體魄吧。”
就跟璉兒一般,他看起來也是瘦瘦的,但捏起來就挺有肉的,大伯母根
本不擔心璉兒會生病,有時候反倒是會因為衣服穿太多而燒得慌。
格圖肯信誓旦旦,“等回去你們每天都吃肉奶,肯定也會如此。”
曹珍半信半疑,思量著以後是不是要去試試看,而賈珠相信格圖肯的前半句,卻也不相信後半句。肉奶可以多吃,但東西不能吃太多,那種撐脹的感覺,小孩是再也不想體會了。
允礽現在投喂賈珠,都會時不時摸摸他的小肚子,以確定阿珠是不是真的吃飽了。這番殷殷切切之下,賈珠的胃口到底是變大了點,能吃得下比之前更多些的東西,如此,就已經叫太子異常自得。
聽說太子殿下的投喂計劃已經做到了十歲後,真是恐怖如斯。
賈珠想想就覺得異常可怕。
…
賈珠遍尋不到的太子殿下,此時正在乾清宮。
康煦帝想兒子了,叫人“強擼”過來,抱著這些天都不愛來乾清宮蹭的允礽吃味地說道:“讀書就這麼有趣,連阿瑪都不想見?”
允礽義正言辭地說道:“阿瑪,不是您索得要好生讀書嗎?保蹭每日嘴皮子都要說乾了。”
康煦帝慢悠悠地抱著允礽晃悠,“這書嘛,是要讀的,但是阿瑪,也是要見的。” 他狠狠地掐了掐保成的小肚子,忽然發現這捏起來的肉感都不儘相同。
“保成,你是不是瘦了?”康煦帝驚訝地說道,又將小孩抱起來掂量了一下,這重量倒是沒多大變化。
小太子得意地拍了拍小肚子,哼哼笑,“太皇太後嫌棄保蹭胖,阿粗也說保蹭胖,保蹭才不胖呢!”
雖然明年才上騎射,但是小太子一直都是有武師傅的。
他近來可是好好鍛煉過了!
太子殿下時辰快到的時候,就嫌棄地推著他阿瑪的腦袋,“阿瑪,讓我走啦,待會師傅又要罰伴讀,保蹭不想阿粗挨板子。”
康煦帝佯裝生氣地說道:“就隻惦記著阿珠,不惦記著你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