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想帶賈珠出來玩, 不過是嫌棄府中無聊。雖和阿珠在一起,哪裡都可以待著,可這也不過是從皇宮轉移到了榮國府, 倒是沒什麼樂趣。
馬車出了榮國府,外頭街道上,便是熱鬨的年味。
雖已經是過了年,可是元宵還未至。
到處都是張燈結彩,滿目通紅。
街道上來往行人吵鬨, 或是買賣, 或是嗔怒, 或是爭執,這些嘈雜的人聲, 俱是在宮內,府中,甚少能感覺到的氣息。
允礽饒有趣味地掀開車簾看向外頭, 這掠過的景致, 在他看來都算是有趣。
“阿珠平日裡喜歡去哪裡?”
賈珠:“甚少出門, 不過偶爾書店與,”他頓了頓,“糕點鋪子會去一去。”
允礽回頭看著他, 揶揄的笑意讓賈珠癟了癟嘴。
他就喜歡吃糖, 吃甜,怎麼了嘛!
太子翻年就是七歲,年紀小小, 卻是鬼靈精。
他早就知道賈珠總是覺得自己喜歡吃糖太小孩子氣, 不願意在外麵流露, 便道:“不如就去糕點鋪子?”
康煦帝再疼太子, 都不可能讓他隨便出宮,這寥寥數次的外出,允礽根本沒看夠這繁華的京城。
“去哪裡作甚?”賈珠不太自然地說道,“會碰到許多小娘子去買東西,倒是不適合入內。”
他心有戚戚,顯然是已經遇過幾次了。
小太子有心要笑話他,又覺得喜歡吃糖果的阿珠實在是可愛。
賈珠微蹙小眉頭,似乎在思索著要去哪裡比較合適。
倒是門外的老太監這般歲數了,還是耳聰眼明,聽到了馬車內兩位小主子說話,不緊不慢地說道:“若小主子願意,玉泉山中的澄心園剛剛落成,此去約莫一個時辰,晚上可在澄心園稍作歇息,待明日後日再回。”
允礽的眼睛登時就亮了,“江成,是不是阿瑪叫你說的?”
那蒼老的老仆略帶笑意地說道:“正是,主子還說,若是小主子玩得儘興,他得了空也會過來。”
允礽當即看向賈珠,可憐兮兮地說道:“阿珠,阿珠你就陪我過去吧,澄心園是阿瑪新建的園林,我可還沒去過呢!”
賈珠:“……我原先隻以為晚上能回去,這說的時間可就不夠了。”
往常在宮中,還能叫人去告知府中一聲,而現在這明麵上看起來也就隻有這幾個人,難道要等一個多時辰到玉泉山後,再叫人來送信?
江成淡笑著說道:“賈小公子不必擔心,待會去往城門,便可叫人去往榮國府送信。”
賈珠見此事已經可以成行,便沒有拒絕。
倆小孩難得如此無事,都趴在馬車底躺著聊天,時不時的,江成就能聽到從身後傳來的笑鬨聲,這可實在是叫人覺得有趣。
小太子的笑聲一陣接著一陣,就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聽著可開心了。
這馬車不知不覺地駛出了城門,等到離開時,這輛低調樸素的馬車周邊已是圍著五百士兵跟隨,這一支隊伍是早就預備著留給太子殿下的。聲勢雖然算不得浩蕩,卻也讓宵小不敢進犯。
一路上甚是安靜。
賈珠猛然驚醒的時候,正是這輛馬車驟然停下,令他的身體微微移動,下意識便醒了過來。
……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怎麼連自己都不知道?
賈珠發覺自己的身上蓋著厚實的毯子,幾乎蓋住了他大半的臉,等他努力地鑽出小腦袋時,正聽到允礽和外頭在說著什麼,過了好一會,關上車窗的允礽轉過身來,看著半睡半醒的阿珠,有些懊惱地說道,“吵醒你了?”
賈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手指,輕聲說道:“我睡著的時候,殿……保成怎
麼不將我叫醒?”他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叫殿下的小名,總是要舌頭打架一會,才能擼直念出來。
允礽:“我也睡著啦~”
小孩的尾音上揚。
毯子大概是江成發覺這馬車內沒了聲音,這才進來給他倆蓋上了。
小太子也隻比賈珠早醒了一會。
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阿珠的懷裡,可舒服極了。
如果不是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允礽擔心把賈珠給吵醒了,根本不會一拱一拱地挪出這毯子。
原來他們已經到了玉泉山腳下。
但在路上,這隊伍撞見了裕親王,王爺知道太子殿下在內,便也一路跟隨護送。
裕親王福全是獨自出來的,除了幾個侍從,並未帶著其他人。
他原本是打算將太子護送到玉泉山後便離開,誰成想允礽在這時候醒了過來。
他從窗戶探出小腦袋,正巧看到了他的阿牟其(伯父),便興高采烈地叫住了裕親王。
裕親王與太子也甚是熟悉,與他閒聊了幾句。
卻不曾想,這位小太子捉著他不肯放,阿牟其來阿牟其去,就定要裕親王陪著他去澄心園。
澄心園是皇家園林,即便裕親王再受寵,可是沒有皇帝的允許,尋常也是不許入內的。可是太子殿下在,這就成為了一道空線。
沒人能逃得過太子殿下的癡纏功夫,幾招之下,裕親王苦笑著答應了,狠狠地揉了揉允礽的小腦袋,“真不知道萬歲爺是怎麼受得了你這個臭小子的。”
允礽摸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逃了回來,重重地哼了聲。
見賈珠醒了,他就頂著一頭亂毛窩在賈珠的身旁假哭。
賈珠隻得在馬車內摸索了好一會,找到了一把牛角梳,壓著太子殿下坐下,給他重新梳理頭發。
“保成是故意叫裕親王留下的?”
他聽著殿下剛才的說辭,卻是有些奇怪。
允礽:“裕親王年前剛沒了一個兒子。”他還記得這個消息,阿瑪說起來的時候,臉色也有些沉重。
就算是宮中也時常養不住皇子皇女,王府更是如此。
算下來,裕親王前頭的那三個孩子全沒了,而這小兒子正是在年節前後沒的,縱然是裕親王那闊達的性格,也是有些受不住。
方才小太子與他說話時,能感覺到裕親王話裡的沉鬱。
他在這個時候沒帶幾個人來京郊,與太子撞見,怕也是為了散心。
賈珠覺得殿下做得極好,輕聲說道:“想必王爺也是知道保成的心意,這才答應了。”
允礽摸了摸自己剛剛被賈珠梳理好的頭發,軟軟地哼了一聲。
壞阿牟其,他的頭發都差點揉沒了。
士兵護衛著馬車與裕親王等人上了玉泉山,這澄心園就依著玉泉山而建立,占地麵積甚廣,光是園內景致便不知有多少。縱然允礽從前去過不少園林,可這澄心園到底是新奇的地方,他逛起來也有幾分興趣。
裕親王當真不知道他出來一趟,還得給兩小孩作伴。
可偏是允礽纏著他不給走,他隻得歎了口氣,帶著這兩個小孩在澄心園內逛。他們倆的歲數也不大,要是放著他們兩個自己亂走,裕親王也不免擔心。
玉泉山中的景致無數,裕親王隻不過帶著他們走了半個下午,倆小孩就走不動了。
福全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允礽抱著樹乾不肯走的模樣,隻覺得他這一回出來真是給自己找罪受,歎氣著蹲下來,“小祖宗,我背你罷,快上來。”
要是以往,允礽肯定是一頓虎躍就撲了上去。
可他看了眼站在身邊,也是微微喘氣的賈珠,咬牙挺著小胸/脯說道:“我不,阿牟其起來,我還能走
。”
福全驚訝地看著這嬌貴的小太子,就見那個年長些的少年,或者應當說,還是個小孩,他走到小太子的身前半跪下來,不知說了什麼,小太子就愛嬌地蹭到他的肩頭,笑嘻嘻地和他咬耳朵。
那孩子的身份在下午交談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畢竟是太子殿下喜歡的伴讀,他也有所耳聞。
隻是百聞不如一見。
真的見麵的時候才能感覺得到,小太子對這個玩伴喜歡,確實超出常人。
裕親王看著這天色,讓大家停下來休息。此處正是半山腰,景色正好。
“阿牟其,能吃烤肉嗎?”
允礽一眨一眨著眼,眼巴巴地看著裕親王。
裕親王看了下天色也不算晚,就應了太子的想法,叫侍衛四散去打些野味,這山中雖然寒冷,一路走來卻也能看到動物出沒的痕跡。
允礽躍躍欲試,他也想去一起打獵。
但被裕親王和賈珠聯手鎮壓了。
允礽噘著嘴去烤火,賈珠坐在邊上,輕輕捶著自己的小腿。
正在撥弄著火堆的裕親王看到了,起身走了過來,“讓我看看。”話罷,他又蹲下來,直接就上手捏住了賈珠腿上的脈絡。
當下,就疼得賈珠下意識往後一縮。
允礽急急走了過來,扶住賈珠的肩膀,“阿牟其,怎麼來欺負阿珠了!”
裕親王彈了彈允礽的額頭,“說什麼呢?你也不瞧瞧你是什麼身體,你這小胖崽能撐到現在,你這大朋友看著可比你弱氣多了,現在不鬆活鬆活,回去再泡泡腳,明兒有他疼得。”他一邊說,一邊循著經脈往上按,他本就是習武之人,下手也重,捏得賈珠的身體直抽抽。
隻是賈珠到底能忍,雖然疼得渾身哆嗦,但一聲不吭,隻是整個身子軟倒在允礽這小胖崽身上,叫他好一番支撐。
允礽雖比賈珠小上一圈,然這噸位在,有些胖乎乎的身體頑強支撐住了阿珠的倚靠,等裕親王總算鬆手的時候,賈珠和允礽都出了一聲汗。
小胖崽鬆了口氣,好險好險,沒摔了阿珠。
裕親王:“這便好些,晚間回去,切記要泡泡熱水才可睡覺。”
賈珠疼得眼睛都是水汽,眨了眨,長而濃密的睫毛便沾染了些碎珠,眼圈又微紅著,看著可憐極了。
他吸了吸鼻子,“多謝王爺。”
“這有什麼。”
裕親王一點架子都沒有,爽朗一笑,又去洗手,這冬日寒意叫他凍得一哆嗦。他自覺這裡還是太冷,便叫侍衛紮起營帳,又布置了暖爐,將兩小孩都趕了進去。
帳篷內。
允礽盯著賈珠的腳,盯得賈珠都下意識縮了縮,才悶悶地說道:“阿珠覺得難受,為何不說?”
賈珠:“不是故意不說,是真的沒有感覺。”
他又解釋了一句。
“今兒有些冷了,若非王爺捏上來,我都沒發覺腿腳的僵硬。”
允礽:“若是什麼感覺都沒有,阿珠怎麼會無意識捶著呢?”
賈珠哽住,一時間倒也無法給自己結束。
……但他真的,沒發現嗚嗚。
那是下意識的動作。
坐在帳篷內,他們的身體逐漸暖和了過來,從帳篷口看出去,外麵的雪景甚美,蜿蜒而下似有些許水聲,在這冬日著實神奇,怕是有幾口溫泉在,才有這冬日的奇景。
待到侍衛回來,獵了幾頭鹿並好些錦雞,一並去水流處動手了。
等到處理得差不多了,裕親王才叫他們出來。
此時夜色暗沉,唯獨這篝火明滅,甚是分明。那架在篝火上的鹿肉正在轉圈,油水滴落下來,篝火滋滋作響,散發著淡淡的焦香。
允礽驚喜地說道:“阿牟其帶了佐料?”
裕親王拍了拍允礽的小腦袋,“感謝你阿瑪罷,這些侍衛什麼都帶全了,這是得多備著你異想天開。”他們到澄心園的時候,這裡的總管早就迎了過來,若非有裕親王在,他是決計不敢讓太子殿下獨自上山的。
可即便是裕親王在,他也點了數百名侍衛跟著去,再加上他自己親領,就是擔心太子殿下出事。
烤好的第一盤鹿肉被裕親王遞給了允礽,侍從已經支起了小桌子,令得他們能夠坐著吃食,甚至在篝火燃燒的氣息裡,還能隱約聞到淡淡的酒味。
這是裕親王讓的,這寒冬臘月,喝點酒才能叫侍衛暖和身子。但也不許多喝,一人就分了一點,免得耽誤了要緊事。
允礽把鹿肉朝著賈珠推了推,興奮地說道:“阿珠先嘗嘗看。”
賈珠也不推辭,夾了一塊來吃,燙得微微蹙眉,但旋即朝著小太子笑,“彆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