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有些焦慮, 他透過牆壁上窄小的窗口看了眼,聽到了遠處牢頭打鼾的聲音。
他的聲音著實太響,隔了一段距離,也能聽到他呼呼大睡的動靜。
可這也讓許峰和手下有了交談的機會。
這塊地盤雖是算得富裕, 可到底也不過是縣, 衙門的牢房也就這麼點大, 十來個人分散關押, 隔開了距離, 可都還能看到彼此。
許峰換了幾個位置,借著角落的隱蔽,和右手邊的手下搭上了話。
“怎麼樣, 能出去嗎?”
“能。”小五點頭,“我已經將鎖琢磨得差不多了,堂主現在要出去,我立刻就能全都打開。”
小五琢磨的雖然是自己門外的鎖頭, 可是這些掛鎖的大差不差 , 他有信心可以解開其他的。
許峰放心地點頭。
他們原本沒打算在衙門待這麼久。
然外麵出了變故, 致使他們遲遲不能出去, 從賈珠行事手腕來看, 彆說是交接他們去服役,連斷案都還未下。
遲則生變, 不能再等。
“堂主,咱真的要走?”小五壓低聲音說道,“這要是出去了,可不一定能突圍。”
賈珠身邊的侍衛武藝高強,就算是他們,也不能抵得過。
“誰讓你大張旗鼓?”許峰白了小五一眼, “你不會偷偷跑嗎?”
“都怪那群蠢貨,早就說了不能和他們聯手,他們這包藏禍心,不然他們不會跑了。”
許峰幽幽地說道:“他們跑了,又能改變什麼呢?”
小五急忙說道:“堂主怎麼沒看出來?他們跑了,就說明,打一開始,他們就不打算采用備選的法子,直接將我們拋開!”
“這還用你說?”許峰皺眉,“當務之急,是儘快出去。少了他們的幫助,沒人在外麵吸引注意,再加上他們鬨出來的動靜,賈珠肯定會緊盯不放。”
事已至此,自然要變更計劃。
許峰在小五的耳邊如是如是,這般這般地說了一通。
…
五月裡,賈珠生辰時,太子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了生辰禮,而賈珠的生辰禮早在這之前,就已經送了過去。
聽聞前方戰事吃緊,可勝利在望。
賈珠心裡期盼著太子莫要出事,自個卻是忙得團團轉。
而到了六月,許是事態有了些變化,倘若能一舉抓住敵寇,此次便大獲全勝。
就在此時,宿在衙門的賈珠險些被一場無名火災所害。
這場火來得莫名其妙,乃是從廚房開始燒起來的。就在眾人搶著滅火時,牢房內十數人趁著眾人視線都被這火災給引開時趁亂逃走了。
大火滔滔,賈珠立在不遠處,被好幾個人護著。
“大人,您該避開些,這太過危險……”
“得虧發現及時,這才沒鬨出麻煩。”
“大人,這裡很危險,您還是跟著小的離開罷!”
賈珠搖了搖頭,身後一個皮膚黝黑的侍衛靠了過來,低聲說道:“沉頭兒已經追了上去,大人,您猜得果然不錯,此事和他們有關。”
當廚房鬨出火災時,賈珠第一反應卻是牢房那些人,便立刻讓沉九過去看看。
沉九是這些侍衛裡輕功身手最好的,以他的能耐,就算跟在後麵也不會被發現。
果不其然,這些嫌疑犯果然是趁著這個時間逃離了。
甚至於,今日這一把火,或許是他們放的。
在他們中,當也是有身手不錯的人,這才可以避開牢頭和衙役的耳目。
“大人,想要將他們留下的辦法有的是,您為何?”
“一動不如一靜。可既然他們動了,查明他們的目的才最為緊要。”賈珠搖頭說道,“先前讓你們去查,那些被盜竊過的人家,可有什麼共同點?”
“還沒篩出來。”侍衛說道,“兄弟們眼睛都快憋紅了,可愣是沒找到相同點。”
唯一還算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丟失的東西都不是非常名貴。
如果不是因為數量大,範圍多,也不可能引起賈珠的關注。
賈珠若有所思:“這其中,必定還有什麼沒被發現的原因。再找找看罷,就連一點類似的痕跡都不要放過。”
“是。”
侍衛畢恭畢敬地說道。
好不容易這場火總算熄滅,除了周遭的房子被熏黑了一些外,不幸中的萬幸就隻是燒毀了廚房。
賈珠自己掏錢將燒毀的廚房重建起來,順帶將周圍那些被煙霧熏到的房屋都休整了下。
這敲敲打打中,一個月一晃而過。
沉九已經一個月沒回來了。
不過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點消息回來,讓賈珠陸陸續續也收到不少消息。
這群盜賊從衙門逃出來後,隱姓埋名,換了好幾個身份,又繞來繞去,花了半個月的功夫才重新回到了京郊附近。而後,他們偽裝成一個商隊,混入了京城。如今,正在京城的一個客棧落腳。
從沉九上一次穿回來的消息來看,他們的動作和抓住許暢那一夥人是相似的,隻是行事方式又各有不同。
“啪——”
門外,郎秋差點摔倒,揉著自己的額頭往前走了幾步,繞開障礙物,又匆匆走到賈珠跟前。
“大人,前頭那個偷雞的案子苦主又來了。”
賈珠挑眉。
他當然記得這個案子。
隻是,上一回,賈珠就已經斷定,那些雞不是被人偷走了,而是被動物吃了。
從現在的抓痕來看,的確很像是黃鼠狼。
“是又丟了雞嗎?”
賈珠皺眉。
“好像丟了更多的雞。”郎秋困惑地說道,“按理說,他們回去後,肯定會加強雞籠,怎麼還會被動物進去?”
賈珠抱起冠帽往外走,“叫上兩個衙役,去看看。”
這種案子其實都不至於跑一趟,可之前苦主已經來過一回,賈珠對他們的家境有點印象,如果養著的雞一直沒了的話,對他們的家境也是不小的打擊。
苦主所在的村落,乃是縣下屬的一個村,坐上牛車趕過去,也得搖搖晃晃半個時辰。
等到了,已經是下午。
賈珠來過一回,熟門熟路。
苦主的家就住在村子的中間,幾間大宅子,在村裡其實還算不錯了,然他是靠養雞為生,上次死掉的雞數量不少,這一回,怕是比之前還要嚴重。
果然,賈珠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血氣。
這種奇怪的感覺,叫他皺了皺眉,轉而看向其他人,“你們聞到了血味了嗎?”
上次來時,他也聞到了。
隻是那個時候的血味,可沒現在這麼嚴重。
“聞到了,若隱若現。”
“好像是有一點。”
賈珠看向苦主,其實也是老實巴交的男人,隻是有了點生意頭腦,又膽子大,才養了一些。他搓著手,顫巍巍地說道:“俺們媳婦也說,有味道,可俺這鼻子,什麼也沒撈著。”
賈珠皺眉,這味道這麼大,不可能隻聞到一點點。可他問了個遍,包括他帶來的,還有苦主家裡頭的人,隻有他和苦主媳婦能聞的清楚點。
而苦主媳婦,這些天也病倒了。
賈珠讓男人帶著他們過去,就見圈養起來養雞的地方,最外頭就血跡斑斑,好些雞的屍體躺在那裡。從它們身上的傷勢,以及傷口的樣子來看,都是被活生生咬死的。
除了寥寥的屍體上被咬了幾口肉,其餘都很完整。
這說明咬死它們的東西並不隻是為了飽腹,也是為了戲耍。這也有些符合它一貫的形象,可賈珠看過這養雞地方的四周,從那些柵欄與繩網來看,男人是將他之前說的話聽了進去,這些布置之下,黃鼠狼是怎麼再鑽進來咬死雞的?
而且,這村裡除了男人養雞外,其實還有好幾戶也是養著各種,唯獨男人一家接連遭竊。
竊?
賈珠心裡驀然響起,男人家裡,也曾經被偷竊過,隻是丟失的東西不多,隻在夜間好像聽到了腳步聲,起床一看,那小毛賊就溜走了,被偷走的東西就是一些不值錢的物什,所以他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過。
賈珠讓衙役去檢查四周,看向男人,“之前,衙門曾收到你來報官,說是丟失了一些東西。後來,找回來了嗎?”
衙門因為火災,所以讓盜賊偷跑離開的消息並不是秘密,百姓們聞言隻會覺得賈大人倒黴,且基本上丟失的都是無所謂的小物件,也沒什麼人放在心上。然那些知道三年一度的考察要開始的人,卻是有些可憐賈珠。
雖然賈珠過去做得很不錯,可這件事一出,他想要在評等裡拿到一個上上,就很難了。
說不得,還要在原來的位置上再坐三年。
因著火災後的一些風言風語,所以,賈珠提起這件事時,男人很快就想起來,記憶猶新。
“沒找到,不過,也就是幾塊爛布頭,不值什麼錢,丟了就丟了罷。”
男人以為賈珠是擔心他們的損失,連忙憨憨地說道。
賈珠:“那盜竊案發生後,家裡頭的布置,或者擺設,其他的地方,可有什麼奇怪之處?”
這些問話,其實早在幾個月之前,衙役就一一去問過,然一無所獲。儘管賈珠覺得這其中必定存在問題,可沒找到證據,就也隻能作罷。
男人已經回答過幾次,如今再被問起,自然是下意識回答:“沒有,什麼都沒變化,家裡頭和之前都是那樣……”
“種不活。”
一道輕輕的,小小的聲音從角落裡冒出來。
賈珠下意識看了過去,就看到一個小臉臟兮兮的小女孩躲在角落裡,手裡抓著個小籃子,擺著各種雜草。
……不,應該是挖來的野菜。
賈珠重新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你方才說,什麼種不活?”
“二丫,大人在這裡,沒你說話的份。”男人擔心小女兒說錯話,連忙將她往屋外趕。
賈珠搖了搖頭,幾步走到小姑娘的身前,看著她挖出來的野菜,笑著說道:“這是你挖到的?”
他的聲音軟綿綿,說話時,就讓孩子容易放下戒備心。她聽到賈珠和她搭話,羞怯地摳住小籃子的邊緣,“是,可以吃。”
賈珠從小籃子捏起一小把,轉動了一下,忽而說道:“你方才說的,是這些野菜種不活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小小聲說道:“以前,都種得活,現在,都種不活。”
“從什麼時候開始?”
“家裡,出事後。”
賈珠溫柔地說道:“能帶我去看看嗎?”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看了眼自己的爹,然後在男人拚命搖頭下,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好。”
男人氣樂了,無奈地說道:“大人,那都是俺們隨便亂種的,後來見俺妞妞喜歡,就在院子裡給她弄了點,都不能看的……”入不了眼的東西,生怕臟了人的眼睛。
賈珠笑了笑,並不在意這個,牽著小女孩的手就走了出去。
小孩的手臟兮兮的,被抓住時,還瑟縮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在適應,然後帶著賈珠去了雞窩旁邊。
在院中一棵大樹的掩蓋後,的確有一塊小小的菜地。那可真的很小,隻夠小孩折騰的,看得出來,家裡人應當很疼愛還二丫這個小女兒,還為了她專門弄了這些。
二丫垂頭喪氣地蹲在小小的菜地身邊,懊惱地說道:“都死掉啦。”
這一小片菜地裡,那上頭種著的野菜都垂頭耷腦,就跟二丫一樣。
這看著的確是快活不了了。
賈珠:“這些以前都能種得活嗎?”
男人點了點頭,“二丫,總喜歡折騰這些,人也乖,厲害著呢,種出來的,總能活。不過最近,種啥子,啥子就死了,二丫可難過了。”
種什麼,死什麼?
賈珠難受得捂住了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們,真的沒聞到血腥味嗎?”
他已經快受不了了。
走到這裡時,那股衝天的腥臭,讓賈珠險些要厥過去。
男人和二丫茫然地看著他,賈珠總算忍不住攏著小孩倒退了幾步,“郎秋,徐目,過來。”
賈珠叫了一聲,將四散檢查的人給叫回來。
等他們聚集過來後,賈珠捂著口鼻,“能挖開下麵看看嗎?”
男人被這麼一問,自無不可,立刻就答應了。他從賈珠的手裡接過二丫,抱住小孩,有些好奇地說道:“大人,俺不明白,挖地做啥子呀?”
賈珠吐了口氣,“我也想看看,這下頭……”
是不是有什麼。
郎秋脫掉外衫,和徐目兩個人一起,用鋤頭和鏟子,開始一齊使勁。要挖開菜地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要種東西的土壤,總要被犁幾次,這才較為合適。按理說,以他們的動作,應該能很快瓦塊,可是鋤了好一會後,一股巨臭猛地傳來。
“嘔……”
徐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氣味衝了個踉蹌,忍不住乾嘔起來。
郎秋丟下鋤頭捂著頭臉,“大人,這下頭埋著個東西,這是在是……”嘔,嘔,嘔,他忍不住嘔了好幾聲,實在是說不下去。
巨臭撲出來的那一瞬,賈珠隻覺得自己要被臭暈過去,扯著男人就往外走,“全都出去,叫他們出來,彆在院子裡待著了,都出去!”
男人一手捂著二丫的臉,一邊大叫著,“娘,媳婦,狗蛋,大丫,快出來!”他將家裡人叫了個遍,然後就在咯咯咯的雞慘叫聲裡逃出去了。
這味道實在太大,就連隔壁也有人聞到了,忍不住來問。
這村裡村外,什麼事情都瞞不住。
賈珠下午剛到村裡時,村就傳遍了知縣大人來的消息,還有好些人偷偷來看過呢。
“李德健,你家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