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 甄家因著出了事,過的很是蕭瑟,沒什麼年味。不過除夕那天, 甄夫人還是強撐著陪甄英蓮吃了個飯。
大年將過,賈珠前幾天都是陪著家裡人走親戚, 直到初五才抽了點時間過去。寶玉知道賈珠要去甄家後, 各種磨地跟著過來了。
嬌桃出來迎接的他們, 眼角帶著微紅,“兩位爺,夫人的身體不適, 小姐正在她榻前陪著,失禮了。”
“無礙,夫人的身體, 沒有好轉嗎?”賈珠輕聲說道。
“是好些了, 不過,還是不得起身。”嬌桃歎了一聲,帶著賈珠他們往屋內走,“大夫開的藥很有用, 就是夫人看起來……”
她頓了頓,其實病人能不能好起來,也要看自己怎麼想。嬌桃在甄夫人的身邊這麼多年,對她還是了解的。許是這病太嬌貴, 需要花藥錢吊著, 甄夫人許是想到了這裡……
並沒有多麼強烈的求生欲/望。
嬌桃一邊心下擔憂, 一邊又不敢朝著小姐訴說。
不過,近些時候,小姐的舉止, 也有些奇怪。
最近,甄家發現,甄英蓮總是喜歡呆在後門。那地方沒什麼人去,又是比較偏僻的角落,家裡隻要發現小姐不見就會往那裡去找,一旦發現小姐在那裡,總是會勸說她回來。
甄英蓮麵上是聽著的。
隻是轉眼間又會跑不見,不過她多數時候還是守在夫人的身旁,所以甄家的下人雖然擔心,卻也隻在偶爾才會記掛。
然而這些時候小姐的情緒卻是日漸低落了下來。
婆子以為是小姐在擔心夫人的身體,忍不住勸說了又勸,可看著小姐的臉色並沒有好轉,隻能在心中無奈歎息。
嬌桃的心裡惦記著事情,步履就慢了些,他們緩緩走過後院時,賈珠看到一個小身影躡手躡腳地往後麵去。
賈珠駐足:“那是英蓮?”
“小姐,小姐!”
嬌桃回頭一看,趕忙往前走了幾步。英蓮回頭,手裡端著藥渣,在看到賈珠他們時,眼裡微微亮起,高興地朝著他們行禮。
“娘親要是看到兩位,定會高興的。”
“小姐,你去後門做什麼?”
“我沒想去後門,嬌桃姐,你彆擔心了,我隻是想去倒掉藥渣而言。”甄英蓮的神情蒼白,可是嘴角卻帶著淡淡的笑。
嬌桃麵上是信了,讓英蓮將東西交給下人,而後親自帶著英蓮一起入了正屋。
…
“你作甚還要去招惹她們?”
城北,一處偏僻的民宅裡,一個腳步匆匆的成年大漢從正門入,一路闖到院子裡,透過洞開的門窗,他看到一個嬌俏的女子坐在桌前描繪眉眼。
“我沒去招惹她。”
“你沒去,可你分明去過甄家。”大漢咬牙,“她和賈府關係縝密,身邊必定跟著人。你什麼都不說,就背著我們去見甄英蓮,燕娘,你是想害死我們不成!”
“這話說的是什麼道理?”被稱作是燕娘的女子笑吟吟地看了過來,“甄家的附近,的確是埋伏著人,也的確,什麼事情都會被盯著。所以,從我那天回來,到現在,這處宅子,還有曾經進出的人,都會被知曉。”
黑臉大漢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怒不可遏,“你既是知道這些,居然還敢做出這樣的事!你可知現在京城就剩下這麼點人,還全都靠著仙師庇護,你現在這麼做,是真的要連累大家!”
“富貴險中求,如果不拚一把,怎麼能知道,結果如何?”燕娘將自己的頭發抓了下來,露出底下的光頭。她站起身來,朝著黑臉大漢妖嬈走去,伴隨著她的步履,她外麵的衣裳也跟著落了下來,神情一點點變化,等到站在黑臉大漢跟前時,她的神情已然變得肅穆,就仿佛真的是受了戒的比丘尼,雙手合十,“施主,聽貧尼一句勸說,這一次,仙師將我們留在京城,本就是十死無生。想活著走出去?”
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燕娘越過他,安安靜靜地離開了。
黑臉大漢的臉色青一片白一片,他看起來很是猶豫。
年關過去,可京城依舊寒冷。他們這些東躲西藏的,也逐漸知道那些失蹤的同伴去處。一個個不是被皇帝抓了,就是被人出賣,整個據點都被徹底搗毀。
他們找不到叛徒。
這真是稀罕,以他們內部的森嚴,居然還會出現叛徒?可若非如此,他們小心翼翼安插了這麼多年的據點,到底是怎麼被一網打儘的?
甭說是京城,在他們私下的聯絡沒斷之前,聽說其他地方也陸續出了事情。
仙師據說已經知悉了此事,正打算令人全部撤出幾個要址。隻可惜在他們知道下一步是怎樣之前,京城就先一步遭到了打擊,如今就隻剩下他們這幾個人。
除了他們之前,其他人都已經失去了聯絡。
那個叫燕娘的,也是在這一次乘亂入了京城。
她看起來和他們不太相同,是懷有自己的目的入京的。可也正是在她入京的那天,所有的渠道全部都被切斷。縱然燕娘有通天之念,還有著再多的計謀,也空無人力能夠相助。
這些天,他們小心翼翼地扮作各種各樣的人去探聽消息,可是誰成想,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燕娘居然擅自去接觸了甄英蓮!
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甄家,賈府,這兩個地方,都被他們列入了禁地。在這兩處地方,往往都會有人看守。隻要有奇怪的人靠近,肯定會被發現!
燕娘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將他們當作棋子!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們都不能坐以待斃。就算是同出同源又怎麼樣……他們再是信仰老母和仙師,可這一切難道有自己的命重要嗎?
他心裡這麼想,人早就鑽進了後院牆壁的一處狗洞。這地方彆許多的雜草掩蓋,根本無人發現。他埋頭鑽出去後,沿著牆壁走了一道,這才跳入了另外一戶民宅。
這裡看起來可比剛才的要窄小得多,可是生活氣息強烈。如此,足以看得出來,他們其實日常的生活是在這裡才對。
“大哥,你可從燕娘那婆娘的嘴裡得知了什麼?”
“那婆娘想害死我們!”
好幾個壯漢迎了上來,原本要和大漢說話,可是剛開口就被黑臉大漢這句話堵回來,臉色立刻就變了。
“大哥,這是何意?”
“她不是我們這邊的?”
“她擅自去了甄家。”
黑臉大漢這麼一說,其他人的臉色就紛紛變了,他們的神情露出了恐懼的變化,緊張盯著黑臉大漢。
“大哥,這不可不能開玩笑啊,誰不知道甄家有人守著,隻要靠近都是找死,燕娘是怎麼回事兒!”
“不成,如果燕娘真的去過那裡的話,這裡也不安全了!”
“彆吵吵了,就算不安全又能怎麼樣?燕娘,我們誰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過去的?”
“五天前。”黑臉大漢咬牙,“我懷疑已經有人在外麵守著了。”
這話可不是說笑。
早幾年他們都是有任務在身,也有人負責將甄英蓮帶出京城,可是計劃屢次都失敗了,動手的兄弟姐妹們還都折了進去,得虧他們骨頭硬,有些事情就算死也沒說。
甄家看似平凡,實則被護得水泄不通。
他們實在是無法弄清楚燕娘想做什麼。
對於他們來說,燕娘其實就是個陌生人。他是後來才進了京城,還是在如此風口浪尖,如果不是她身上有著各處的信物,他們根本無法相信她。
然他現在做出這樣的舉動,不管想做什麼,這幾人都無法再容忍。
到底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此地不宜久留,你們立刻跟我走。”
“大哥,還能去哪?”其他人焦慮地說,“這裡已經是我們最後的退路了。”
“還有一個地方。”
黑臉大漢開始收拾東西,“快,動作快點。”
幾個人茫然地跟著黑臉大漢動作,將一些細軟收拾起來後。他們幾個跟著他到一個枯井前,這口井是很多年前就在這裡的,一直枯著,也沒人去動他們。
就在井口的上麵,還壓著一塊石頭,免得有人不小心掉下去。
黑臉大漢叫了其他幾個人跟著自己搬動,拚命將石頭挪下來後,露出了陰暗的甬道。
“從這裡下去,還有一條路,可以通往另外一個地方。”黑臉大漢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這條路,還是因緣巧合,總之,這本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可是現在,為了活命,他早就將禁/忌都拋卻在外,“跟我下去。”
他這做大哥的身先士卒,一下子就鑽了下去,順著井口往下爬,其他幾個人再是慌張,也隻能盯著。
過了好一會,傳來了落地的聲音,而後,又是一陣敲敲打打,“下來吧,這裡的確是有路。”
他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到底是咬了咬牙,跟著一起下去。
就算現在不走,也是等死。
…
燕娘慢悠悠地沿著街道走著,礙於她身上的裝扮,過往的行人很是禮讓。有些遇到,還會朝著她欠身行禮,要麼是賽了些素食送給她,她一直帶著淡淡的微笑。
漫步走到甄家附近時,她的衣袍下擺,已經放滿了東西。
燕娘不緊不慢地走到後門那條僻靜的街,還沒走到甄家,就已經看到有個小身影正蹲在那裡,用樹枝撥弄著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