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誰看到了嗎?
他們兩人並肩上了馬車,賈珠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等人回來後,多少是可以清楚,這裡麵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回來,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太子將腦袋壓在賈珠的膝蓋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馬車內安靜了一會,賈珠忽而說道。
“殿下,自打來了揚州,為何您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
“阿珠,孤的心情很好。”
“殿下的心情很不好。”
賈珠篤定地說道,“不管是在萬歲爺還是在直郡王的麵前,殿下的反應,都有些過激。”許是麵上看起來,仍是在逗趣,所以康煦帝和直郡王從來不曾仔細思考過,然在賈珠看來,這每一次,卻都是一次隱忍。
允礽究竟是為何如此?
“難道是因為上次的誘餌之說?”賈珠的聲音低了下來,“保成,這事已經過去了。”
“不管是阿瑪還是大哥,都不覺得有什麼。”太子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掠過賈珠的胳膊,先是從小臂,再到手腕,手指,“然,最令孤生氣的,難道不該是阿珠嗎?”
“殿下,萬歲,隻是找我去說說話。”
“這話,阿珠聽了,能信嗎?”
賈珠:“……”
他歎了口氣,掐住了太子的臉。
“保成,難道萬歲爺還會背著你,把我推出去當誘餌不成?這手段未免也太過粗暴,”末了,他又道,“縱然是為了這個……不對。”
賈珠忽然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不對,殿下不是為了這個在不高興。”他搖了搖頭,“或許也有這個原因,但其根本,不在這上麵。”
還有一個原因,一個比現在還要藏得更深的原因。
允礽笑了起來:“的確是有,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阿珠。”
“那什麼時候能說?”太子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就等,殺了仙師再說罷。”
…
揚州出現了火災,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林如海的耳朵裡。哪怕他重病在床,可有些事情能處理,還是得強撐著身體來處理。
“你說,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正是。”
“知府怎麼說?”
“嚴查。”
林如海笑了,他捋著胡子,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樣,你去和他說,我的意思是,冷靜行事,莫要衝動。但如果知府的意思是嚴查,就隨他去。”
那小吏欠了欠身,領命而去。
管家踱步到林如海的身後,將手裡的披風蓋在林如海的肩膀上。林如海搖了搖頭,歎氣著說道:“就這天氣,再穿一身,傳出去,我都成了什麼人?”
“病人。”管家安安靜靜地說道,“老爺,小姐可是在京城一直等著您過去。您這般案牘勞形,這病遲遲不能好,小姐知道了,豈非心中難安?”
林如海歎了口氣,在這大夏日,又多穿了件衣裳。
…
自打賈珠去了一趟林府,林如海就把自己手底下的一些人交給了他。這些人都是跟著他十來年了,在揚州也能活動得開,讓他們去處理事情,探知消息,總比賈珠帶過來的人要方便許多。
在茶樓出事之後,賈珠就讓人追著當日的客人一一查看,就在短短的幾天之內,這些四散回去的客人就發生了好幾次打砸事件。
“茶樓沒出事之前這些人裡有許多人天天都會去茶樓那邊聽說書,現在茶樓出事兒了,他們也就沒了去處。”一個黑壯的男子欠身,正在慢慢的跟賈珠回稟,“如今不過是幾天沒去茶樓,就鬨出了不少事情,有的情緒低迷,足不出戶,有的情緒激動已經鬨出了不少口角,還有幾個聽說,已經搶了家裡的錢不知去處。”
這些人裡麵也有的家裡富裕,有的根本就沒幾個錢,身份各有不同,也看不出稀奇。可是他們卻不約而同的表現出了幾近相同的反應。
賈珠:“你在揚州這些年,可曾聽說過五石散這個東西?”
“曾經有聽說過,在揚州私底下也曾曾風靡過一小段時間,不過後來因為幾位大人的嚴令禁止,就不曾在明麵上出現過了。”
賈珠皺眉,也就是說太子說的話和這條線對得上,再加上查到的事實反饋來看,這些人的反應就像是被迫戒斷了。
“再繼續查查。”賈珠道,“不可能無緣無故針對這些普通百姓動手,總該有個合適的理由。”
“是。”
等那人離開之後,許暢有些憂心忡忡,“大人,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居然對著無辜百姓動手。”
“無法無天是真的,但無不無辜就不清楚。”
賈珠這話讓許暢瞪大了眼睛。
“剛才你沒聽到人是怎麼說的嗎?有些人是搶了家裡的錢出去的,那就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些是什麼東西,在被迫戒斷了之後,打算尋求其他的門路緩解這種渴望。”
不然何必要鬨出這麼大的動靜?
不過這一次他們動手也是,突然就算查得到,他們曾經去過茶樓,那又怎麼樣?
太子等人尊貴無比,在茶樓險些出事,揚州知府有一萬個腦袋都不夠掉。
兩天後,揚州知府跪在了萬歲爺的跟前,苦苦求饒。
又三天,揚州下起了大雨。
這夏日暴雨之滂沱,將整個揚州城都掩蓋在了雨勢之下。揚州知府,坐在了自己的書房內,有些苦悶的看著外麵的天色。
這場大雨就如同他的心。
“夫君,你這幾日都愁眉苦臉的,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知府夫人端著熱湯過來,看著自家夫君的臉色尤為難看。外頭雨幕連綿,黑壓壓的,根本看不清楚屋內的情況,知府也沒有點燈,夫人是摸黑進來,把東西放到了桌上,這才叫人進來點燈的。
等到下人將屋內都點亮之後,知府夫人更能看清楚知府的神情。夫人心中一驚,把下人都叫出去,之後走到夫君的身邊。
“你不是說這些天萬歲爺到了揚州府,要好好的伺候好……難道是你在禦前出了什麼差錯?”
揚州知府握緊了夫人的手,那雙冰涼涼的手透著濕意。
“萬歲爺為人,不會莫名怪罪於我,你就放心吧。”
“老爺……”
夫人知道自己夫君是什麼性格,他說這話就有哪裡不對勁。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你與我說說,縱然外頭的事情我幫不了你,可我還能去找我父親……”
“夫人,等這雨停了之後,你就收拾收拾,帶著邊兒,先回娘家去吧。”
知府夫人臉色驟變。
…
一場大雨,落在兩處,於不同的人心中,就是不同的風景。有人覺得這場雨之滂沱,實在有些可怖,有些人卻是覺得,這雨來得實在是太痛快。
蜿蜒流淌在水中的血液,很快被接連不斷的大雨所衝刷。再是濃密的血,都無法堆積太久,很快就被衝得無影無蹤。
“啊啊啊啊放過我,救命……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同伴被殺的畏懼,令這個在雨中奔跑的男人實在是害怕極了。
他根本不敢回頭看,可是那刀劍紮入肉/體的聲音卻不斷的在耳邊回蕩著,他不知道已經死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逃出去。
為什麼!
為什麼本來應該是秘密所在之處,卻突然遭到了襲擊?
難道是有人背叛了他們?
怎敢?怎麼敢!
兩種不同的情緒不斷的在他心中撕扯,令他目眥儘裂。
啪嗒——
是他踩到水坑濺落出來的聲音。
啪嗒——
是身後逐漸逼近的動靜。
除了這微末的聲音,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襲擊者究竟是誰。
鏘——
刺耳的聲音飛過,尖銳的物什擦過了他的耳朵,留下了一道血痕。
這嚇得他失聲慘叫,一頭栽倒在地上。
要死了,他要死了……
這個念頭不斷的在他的頭腦裡回蕩著,他死死的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等待著最終的降臨。
可是過了許久又許久。
他再也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
隻有大雨聲仍然籠罩著他。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瑟縮著爬了起來,茫然的四顧。
難道那個人以為他死了,所以才離開了嗎?
一種死裡逃生的狂喜令他從地上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遠處離去。
良久,在巷子儘頭,有人走了出來。
他漠然注視著那人逃離的背影,慢吞吞地擦拭劍上的血。
一下,又一下。可始終擦不乾淨。
畢竟那接連不斷的血,又從他的身上流淌下來。
侍從小心翼翼地為他撐傘,卻連頭也不敢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