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袖中三尺三兩劍,敢叫鬼……(1 / 2)

掏心挖眼。

鄭夫人接二連目睹這一幕, 悲痛得幾近暈厥。

偏偏在這個時候,夏連翹突然發現她身邊的陳持風眼皮一動,眼看著就快蘇醒過來。

大家都有事情乾, 作為武力值倒數最低的那個,從破妄鏡出來之後, 李琅嬛便把昏迷不醒的陳持風托付給她照料。

這可不是醒來的好時候,夏連翹猶豫半秒, 果斷伸手往他後頸劈了一手刀,青年重又被人劈暈過去。

若修士到了悟道境的境界, 被斷肢掏心,短時間能接回還能生存, 而陳玄明道境的境界, 此時已是神仙難救。

縱然已成了個血人, 出乎意料的是,陳玄隻一動不動地站著,沒反抗沒逃命,過了半晌,才睜著一雙黑洞洞的雙眼,啞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如今, 你要殺要剮便隨你吧。”

“陳玄,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 ”蕭淩波不以為意地笑道,“不覺得太過虛偽了嗎?”

“這百年來你究竟修得什麼道?絕的什麼情?修來修去還比不上我一根腳趾。不覺得臉紅嗎?”

陳玄身形無言踉蹌一下, 從他身上的流出的血,將二人衣裳浸染得通紅,紅得像一場遲來的拜堂。

蕭淩波這才轉身看向不遠處一直平靜地目睹這一切的淩衝霄,笑說, “小子,算你有點傲骨,但今日你也休想殺了我領功。”

少年容色還是很清冷平靜:“你想做什麼?”

一道火光自蕭淩波丹田躥出,代替言語回答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來自妖丹的綿綿不絕的丹火,火舌狂舞,飛快地舔沒她的裙角,將陳玄與她二人牢牢包裹住。

妖火焚身之痛不亞於這世間任何一種酷刑,然而置身於這妖火之中,蕭淩波神情卻未見任何痛楚。

火苗燒儘她的如雪的長發、肌膚、血肉,融化了女人的眉眼,扭曲了她的容貌,隻聽到一陣淒冷的笑聲,在水晶宮前盤旋不絕,一陣複一陣,長恨無所絕。

“我蕭淩波今日自爆妖丹,焚身在此,也不絕不讓你等來評判我的是非!”

轟然一聲,妖丹爆裂,丹田破碎。

水中的火焰,狂舞亂擺,大火吞噬一切,燒儘這世上所有愛恨貪嗔癡。

蕭淩波一死,她體內那滴還未煉化究竟的玉露甘霖當即析出,李琅嬛見狀忙拿出玉瓶,將這滴玉露甘霖回收入瓶內。

“可妥當了?”白濟安低聲問。

李琅嬛抿唇點頭,將甘露瓶重新收入芥子囊中。

兩人說完都未曾再多言語,俱又沉默下來。

蕭淩波雖死,但妖火不絕。

夏連翹也同樣怔怔地,百感交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感同身受地沉浸在這強烈的愛恨中好半天,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身邊忽然響起一聲隱忍的悶哼呻-吟。

是被她一個手刀劈暈的陳持風!

連翹這才回神,抿了抿唇角看向眼前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代他昏迷的時候發生的這一切。

說什麼?蕭淩波性格太剛烈,殺了陳玄之後,不願落到淩衝霄手上,不惜自爆妖丹,自焚而死?

但很快,連翹就意識到或許,已經不需要她開口了。

青年的視線根本沒看向她。

這一地狼藉飛灰,還有這燒不儘的妖火,光是猜,陳持風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蕭淩波明道境重的境界,臨死前的妖火這一燒非燒個天夜不熄不滅。

自悠悠醒轉起,青年便安靜地,專注地望著眼前蔓延的妖火,一雙溫潤的眼裡說不清楚有什麼情緒。

夏連翹看得不忍心,想了想,低聲安慰:“她是為了救你。”

“我知道。”陳持風闔眸,“我知曉她是故意打暈我,好叫你們不要為難我。”

夏連翹有點分辨不清陳持風對蕭淩波的感情。

他八歲被祭蛟,血脈深仇,說不恨是假的,偏又在蕭淩波身前待了數年,造化弄人之下才知曉她從前的無辜。

沒見到蕭淩波前,他苦笑懇求他們能饒她一命,見到她之後,眼裡分明湧動著淡淡的恨意,不願叫蕭淩波從他眼裡看到半分情意。

或許這數年陪伴下來總有些愛恨交織的感情,隻不願讓蕭淩波知曉而已。

“當年我被祭蛟,因我生得像我一位外祖母,她未曾殺我,饒我一命。”

“如今卻又被她再救一次。”說到這裡,陳持風沉默下來,忽站起身,“你說,她對他可還存有舊情?”

這是在問她?

夏連翹一愣,內心糾結,她這個牡丹死宅哪裡給得出這些建議,問她們這樣的人,答案都是勸分的。

“我覺得,或許愛過吧,但現在應該是隻剩下恨了。”糾結了一下,夏連翹回答。

“是。”陳持風微微抿唇,“她如今誰也不愛。”

白濟安也在這個時候走過來,道:“陳道友,節哀。”

李琅嬛則忙於攙扶安慰鄭夫人,憂心忡忡地遠遠看著,沒有過來。

白濟安語氣和煦:“如今這一切都了結了,道友便回到陳府見過親人,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陳持風沒有接話,喃喃道:“我想,這百年來,她所念者,不過我那外祖母一人。”

那個唯一對她伸出友善的援手,在喜堂上一襲紅袍,俏皮笑著朝她打躬,同她拜堂的少女。

說著說著,陳持風微露沉思之色,似乎陷入回憶中。

隔了半晌,才抬起眼,神情平靜,似乎已然下定決心,“白道友,我便不同你們回去了。”

白濟安一怔,不由皺起眉,隱約覺察到古怪,急道:“陳道友你?”

“我這命本是她所給的,她如今救我第二次,不論如何我也得還她一命才是。”

“更何況,我……她,如今的我早已無緣再麵對父母親族,麵對那些曾祭蛟而亡的陳氏兄弟姐妹。”

說完,這個溫潤秀美的青年站在妖火前,神情從容地朝眾人拱了拱手,轉身便一步一吟,步入妖火中。

“淩波而來,蹈火而去。”

“因愛而生,為愛而死。”

大火撩上他袖擺,水中焰火華光流轉,跳動不已,一如一場燒不儘的琉璃心火。

而在十多年前。

蕭淩波其實並不愛住水晶宮,許是她是人身入妖之故,平日裡更喜歡常住人間。

一間不大的宅子,青瓦白牆,詩書萬卷,修竹滿庭。

年僅八九歲的小男孩沉默地緊抿唇角,跪倒在階下。

又一場春雨,淅淅瀝瀝。

男孩渾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濕透,蒼白的小臉神情倔強,眼裡湧動著刻骨的恨意。

她撐一把油紙傘,步入階下時,正好看到小男孩含恨的視線。

“你說你想隨我修行?”

小男孩死死咬著牙關,似乎覺得屈辱,過了好一會兒,才俯下身,額頭貼地,砰砰用力磕了好幾個響頭,“請,你,教我仙法。”

“什麼仙法?不過妖法。你年紀不大,心思倒活絡,我憑什麼教你?”

“教會你,”她俯下身,一隻蒼白的手抬起男孩兒的下頜,語氣幽冷縹緲,如從幽冥中而來,“難道等你來殺我嗎?”

小男孩恥辱地閉上眼,眼睫上的雨珠劇顫:“……我隻是看你威風得很,我也想學。”

他不敢看她。

不知等了多久,忽聽到女人嘶啞的嗓音,“明日你再到這兒來。”

他一怔,猛地睜開眼,不解地看著她。

“到時我再教你。”

言罷,女人轉過身,白發曳地,幽藍色的身影漸漸融入朦朦的淡青色煙雨中,很快便被淅瀝瀝的春雨吞沒, “我等著,你終有一日親手來殺我。”

-

這是陳持風自己做出的選擇。

因此白濟安僅僅歎惋一聲,並未多橫加阻攔。

李琅嬛扶著臉上淚痕未乾的鄭夫人走過來,看著陳持風離去的方向,一聲歎息,“事情已然了結,白公子,淩道友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夏連翹的興致還是不高,就連白濟安也覺察到她的異樣,竟破天荒地地安慰道:“這總歸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覺得無憾那便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