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衣還染著血，被水一泡，單薄的布料緊貼著肌膚，倒映出勁瘦的腰腹線條，腰側那朵牡丹開得綺豔。
不知何時，十二朵花瓣，花已開三瓣。
夏連翹一愣，大腦一片空白：“你要去哪裡！”
淩守夷內心刀鋸一般，垂眸，語氣輕而冷的，帶著淡淡的自我譏諷，“你不想看見我，我何必要待在這裡。”
“小淩！！”
淩守夷抿唇，頭也不回，跌跌撞撞地拄起佩劍往深穀中走去，少年脊背清臒，像一杆尖銳清瘦，落了大雪的青竹。
竹刺向裡延展，也向外伸出。
回避任何人的觸摸，也洞穿自己的心肺。
為什麼。
為什麼說出口的話，和自己想的話截然不同。
心中分明不是這樣想，說出去的話卻傷人又傷己。
他厭煩這樣的自己，不如白濟安舌燦蓮花。
他不可能喜歡她。
他怎有可能喜歡她，這與他所想的男女之情截然不同。
淩守夷走得決絕，夏連翹放心不下他牽著裙擺追上去，剛追幾步，少年卻固執地抿緊唇瓣，加快腳步。
她越靠近他，他就跌跌撞撞走得越快。
回想第一次見麵時那個傲氣衝霄，冷冽英氣的少年，再看到此時腳步淩亂不成行，白衣染血的淩守夷。
夏連翹動了動唇，心裡酸軟，沒再往前追，打算還給他一個能獨處的空間。
折返回原地，她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地坐回到原地，心亂如麻，怔怔地發呆。
……她其實也不想逼他的。
就是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口。沒想到會給淩守夷造成這麼大的壓力。
她目下也說不上來自己對淩守夷到底是什麼感受，雖然沒之前那麼喜歡了，但總還有些淡淡的好感。
看淩守夷現在這個反應，或許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亦或者，喜歡她對他而言是一件讓他無法承受，又很糟糕的事吧。
她或許不該逼問他這麼多。淩守夷若真喜歡她，也隻是建立在傷心契基礎上的一時意亂情迷。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從來沒對不起過她，方才還舍命救她於危難。她為什麼總叫他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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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她的腳步追出去幾步，又收回。
淩守夷垂眸，抿緊的唇瓣毫無血色淡近似無。
她的確沒有追上來。
他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放下佩劍，坐下。
內心又一片空茫，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不覺間，便已打出一道符籙，待看到眼前水波紋亮起，淩守夷心裡一驚，想收回水鏡卻已來不及。
水鏡中那張胡子拉碴的臉，趕在他掐斷水鏡之前，迅速貼近到鏡前，笑道：“淩真君，久見呐。”
淩守夷麵無表情地看著，從來沒覺得曲滄風這張臉這麼令人生厭。
“淩守夷？！”下一秒，曲滄風便注意到他此時的狼狽，揚起眉，驚訝地問，“你怎麼回事？”
少年眉睫帶血，眼睫一動，雙眼如寒夜孤星，唇瓣吐出幾個冷得能掉冰渣子的字：“不關你的事。”
他也不怕這話傷了曲滄風的心，因為這人絕不會關心他這一身傷勢從何而來。
果不其然，曲滄風隻是笑笑，“誰能把咱們淩真君弄成這副模樣，真是稀奇，合該讓整個仙門都來看看。”
淩守夷麵無表情，冷冷，“看我笑話麼。”
曲滄風老臉一紅：“咳咳。”
淩守夷微微皺眉，他掌骨破碎，雖叫夏連翹修複大半，卻還是隱隱疼痛，全無跟曲滄風插科打諢的心思。
“說吧，”知道這位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總之是絕不可能打一道水鏡出來同他拉扯家常的。曲滄風笑道，“又有什麼事找我？”
淩守夷微頓，氣息稍有滯澀，卻還是說明來意，“你可知曉此物為何？”
言罷，垂眸撩開道袍衣擺。
冷白結實的腰腹間，一朵豔色牡丹映入曲滄風的眼底。
曲滄風揚起眉，眼裡掠過一抹驚訝。
花開三瓣，淩守夷也沒料到，不由一怔。他昨日方才看過，不過兩瓣，轉眼竟成三瓣，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曲滄風目光一怔，神情慢慢嚴肅起來，“這什麼東西？”
淩守夷這次倒是無甚動容，毫不滯澀地一口氣說完前因後果。
“也是那狐妖所為？”曲滄風挑眉。
他頷首，“是。”
曲滄風沉吟：“既是這雲州狐族所為這倒是好辦，我這邊去琅嬛閣為你查證。”
淩守夷的道謝聽上去依然不帶任何感情：“勞煩於你。”
曲滄風卻挑眉，“從你嘴裡聽到謝謝倒真是不容易。”
淩守夷默然。
他性格清高倔強，不願讓外人知悉自己身上的變化，本來是不打算麻煩於曲滄風。
或許是這段時日來心緒紛亂，這朵牡丹給他的感覺很不好，他隱隱之中總覺得這牡丹或與夏連翹有關。隻想儘快弄清個中緣由。
過了一會兒，又好像漫長有幾千年，曲滄風終於去而複返，隻是他神情卻十分古怪，像看到什麼最令人震怖，這世上最驚訝的事一般，比上一次他詢問他傷心契時更加古怪。
“這朵花——”曲滄風皺眉看著他。
淩守夷：“你大可直說，不必這般扭扭捏捏。”
曲滄風：“我之前不是問你與那凡人女子的關係？”
淩守夷心中一沉，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曲滄風吊兒郎當的氣質也為之一收，眼裡笑意全無，認識他這些年來，這是淩守夷第一次看到他這般嚴肅的神情。
“這花不會傷人，也不會害人性命，也沒有名字。隻不過是雲州的狐族平日裡玩鬨的情趣。
“若遇心動之人，每動心一次，便花開一瓣，直至這朵牡丹全然盛開。”
曲滄風話音未落，淩守夷麵色駭然一白。
他似有所覺般地飛快撩開衣擺，垂眸檢視。
腰側的牡丹，正緩緩展開第四瓣牡丹。
淩守夷一動不動，如冰封凝固一般，看著這第四瓣牡丹徹底舒展。
蒼白的麵色一片慘然、死寂。
心神巨震之下，終於撐不住，暈過去。
曲滄風：“淩守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