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勉強有了一絲細微的呼吸。
過度的靈力外散已讓他精神耗竭,厭驚樓及時收手,蒼白無血的麵頰上,一雙陰鷙的眼眸顯得尤為深暗可怖。
“尊上——!”
少俊匆忙趕來,都顧不上行禮,“不好了!真的琉焰珠……被盜走了!”
厭驚樓睨過去:“你說什麼?”
少俊跪地磕頭,不敢應聲。
滿殿都是厭驚樓外泄的怒意,仿佛生生受到一絲重擊,他整個人都削瘦下去,隻餘暴戾浸透在他的神色間。
“傳令下去。”厭驚樓氣息平靜,“召集三十二殿,活捉桑離,無論是三山四海,還是天涯海角,都要抓住她。”
最後幾字,近乎是裂眥嚼齒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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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和寂尋跑出魔界,來到凡間一處柳樹林。
她把柳柳的那一束枯枝埋在了此處,施以術法,相信來年會抽長出一縷新芽。
春日時景。
即便是夜色,這片柳林也不顯得蕭條,開得茂盛鮮嫩,月光蕩漾之下,赫然是一片綿延碧海。
桑離沒有停留太久,也沒有難過太久。
她清楚地明白今時非同以往,哪怕是短暫的哭泣,也會將自己陷入險境。
她轉身,停留在不遠處的身影跟著抬起眼眸。
兩人對視的瞬間,桑離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目光,而後走了過去。
“寂珩玉。”
“嗯。”
桑離抿唇,小心翼翼把那個匣子取了出來。
她抱著匣子,有些難以啟齒,話頭在喉嚨裡滾了幾圈,仍是說了出來:“我能把琉焰珠帶走嗎?”
“這是假的。”寂尋當即指出,攤開掌心,毫不猶豫地拿出那顆真的琉焰珠,“這個才是真的。”
那是一顆巴掌大小的珠子。
焰如踆烏,在這充斥著物華天寶的仙界裡,稱不上稀奇,卻能守護住她想守護的東西。
桑離緩緩抬起頭。
寂尋也在看她,雙眸幽暗如玉。
“我若是想要它……”
“可以。”
沒等桑離把話說完,寂尋就頷首答應了。
甚至也變了個匣子裝起來,把假的換了過來。
桑離抱著那顆真的琉焰珠,心緒複雜萬千。
“你都不問問我要做什麼?”
“不問。”說罷頓了下,許是覺得敷衍,寂尋又說,“做你想做的。”
[做你想做的。]
桑離摩挲著匣子上的花紋,簡短六個字卻讓她心頭湧出無限酸澀,她抱著匣子緩緩坐在了地上。
寂尋想了想,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到她身邊。
其實桑離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起初她是單純想活下去,然後離開歸墟,離開魔域,再給小狐狸的那些族人們覓一個好地方生活,可是慢慢地,她意識到這一切並不簡單,相反的觸手遙遠,分外艱難。
如今又動手殺了崔婉凝,厭驚樓定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我都感覺你不是寂珩玉了。”她的語氣似是感歎,似是認真。
寂尋神色一顫。
她側臉靜好,可是沒有了以往的活力,黯然地讓他無措。
“這不是真身。”
鬼使神差的,寂尋說了這句話。
“我知道。”桑離點頭,並不意外,“傀人,我知道的。”
寂珩玉又不是真的莽夫,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真身過來。
估計也和厭驚樓一樣,做一個傀儡,再用意識操控,不過即使這樣,也讓她十分意外了。
寂尋還想解釋,可是想了想,又好像沒資格解釋。
對桑離來說,他確實和傀人沒什麼區彆,充其量,是多了一顆本不屬於他的心臟。
此時那顆心臟傳遞著來自另一個人的情愫。
低落,難過,躊蹴,全部來自桑離,他也感同身受般地,跟著她低落。
桑離仰頭對上月亮。
凡間的景色並不如仙界那般瑰魄,卻是她最想求得的安寧。
“其實我上次就想問了。”她睫毛上下抖了抖,片刻望了過來,坦然的讓寂尋瞬間猜測出她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我。”
寂尋心頭一跳,恍然之下攥緊五指。
明知是早知的結果,然而在親耳聽到她說時,強烈的不安和衝擊感仍是讓他亂了心神。
他的主人是無情之人。
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寂尋那樣懂寂珩玉,他冷靜,他自傲,他殺伐果斷無欲無求。在他想謀的萬法之道裡,唯獨沒有“情”之一字。
——可以操控他的纏絲蠱明明在另一人身上,他卻不為蠱控,為情所動。
寂尋握緊的手轉而鬆開,“是。”
寂尋忽然想知道會換來怎樣的回答。
若她答應,那他們兩情相悅,情意相通,他一個傀人,自然沒有資格繼續留下這顆心,他會回到識海,繼續做一縷煞魄;若她不答應,她對寂珩玉無心,他還能佯裝無事地繼續以守護者的姿態留在她身邊。
不知為何,寂尋竟偏向後者。
他不希望,桑離去喜歡寂珩玉。
即便那是他的主人,他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