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尋低著頭:“我做出一些允諾,便趁著得空送來。”
靈族一年前就給了寂尋的入門密文,方便他自由進出。
他不常出現,每次都是來無影去無蹤,偶爾會被族人或者貪玩不回家的小孩子們抓到,一來二去後,寂尋便改了過來的時間。
他不對寂珩玉說巧合還是故意,這番說辭倒也算是天衣無縫。
寂珩玉涼涼垂眸,那朵枝丫幼嫩,葉芽輕擺,看著好不可憐。
“這是什麼?”
寂尋頓了下,如實道:“桑樹苗。”他說,“自桑山尋來的。”
桑山是南海邊緣的一座小山島,上麵開滿桑樹,故而稱為“桑山”。隻是那小山靈氣平平,山中靈澤除了能養活得了桑樹,什麼也養活不了了。
他不遠萬裡,竟隻是為了折一株幼苗。
寂珩玉好笑,又在心底不屑。
“下月初,我將與桑離大婚。”
寂尋身形明顯一僵,原本就沉斂的氣息在此刻接近消散。
他心口絞痛,近乎維持不住體麵,卻仍一言不發低垂著頭,任憑痛楚在無人瞧見的眼底潰散。
寂珩玉眉骨間籠著陰暗。
他向來高高在上又殘忍不堪,僅有的一點柔情也給了桑離,即便是麵對著用血肉所凝而出的另一個自己,也沒有絲毫的心軟。
他從容的,冷靜地打破寂尋那從未宣之於口的幻想,“大婚後,我會收回心臟。”寂珩玉告訴他,聲線冷淡,“你放心,在這七年間,我為你做出了更好的容器,那時候……”
寂珩玉食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心臟,“你會徹底忘記纏絲蠱給你帶來的一切。”
寂尋渾身一顫,緩緩抬眉看向寂珩玉。
四目對視,凶欲於二人間蔓延,寂珩玉眸光平平,似乎是在等著他做什麼。事實上這一刻寂尋完全難以壓製自己,暴戾在血液裡流竄,纏絲蠱猶如迷茫死死攪著那顆心,情緒所控,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他。
沉默尤為漫長。
良久,寂尋平靜斂眉,繼而低腰折頸:“是。”
寂珩玉轉身離去。
寂尋目送他背影遠離,再過一會兒,胸口重重跳了下。
隔著那扇他親手製作而成的窗,他看向看到兩人溫存,即便是熟睡中,少女也滿是依賴地翻身滾進他的懷間。
寂尋表情淡薄。
他慣來聽話。
冷靜,少言,善於壓抑,不似寂無那般衝動莽夫,所以大多時候,他都是沉默的,不被注意的。
可是寂珩玉似乎忘記了。
他為“煞”,是天地間日積月累才形成的“煞魄”,他善於隱藏,習慣躲避在極深的角落裡,直至最後一刻才會給敵人致命一擊。
忍耐,是他最為得心應手的優點。
寂尋轉身,一步一步走進夜色深處。
——他會等。
**
僅用一月籌備婚禮要倉促許多,索性靈族人手充足,一項一項分配下去,時間倒也得空。
嫁衣由靈族中最好的幾名織娘所繡,用的都是寂珩玉自水天雲那頭尋來的罕見料子。聽聞是用萬年形成的鮫珠打磨成粉,再混入碎月紗,還要曆經幾百年的編織,才能形成小小一塊薄料。
織娘們傳得玄乎,她也沒能瞧上一眼嫁衣,自然不知所言真假。
桑離作為新嫁娘不需要做什麼,在這緊要關頭也不好擅自走出朝凰樹。
閒得無聊她就四處亂逛,或者去找靈族小孩打發消遣。
等萬事周全後,便到了寄請帖的時候。
桑離要好的朋友都在歸墟,最要好的就屬司荼,可是考慮到兩人之間的身份,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邀請,思來想去,桑離寫了一封書信,告知司荼自己將要與寂珩玉成婚的消息。
她還想給月竹清和厲寧西,還有岐師兄寄上一封,得到寂珩玉允許後,她將寫好的四封信件封在信封裡,交給了寂珩玉。
他也在挑燈寫東西。
好像也是請帖。
桑離挑了挑眉,有點好奇地湊近,“你給誰寫請帖呀?”
“沒誰。”
桑離本想著湊近看看,卻見他已經寫好,把信與桌上那四封信一同收了起來,這讓桑離好一陣遺憾。
“真沒誰?”
寂珩玉眉含笑意地將信遞給她,“你若好奇,便打開看看。”
那信明晃晃的放於眼前。
信上未標署名,也不知具體是寄給誰的,桑離心頭癢癢的,有點想看。可轉念一想,他這般坦蕩,說不定沒憋什麼好屁,故意釣魚執法然後等著看她好戲。
——寂珩玉絕對能做出這種事!
桑離眉心舒展,僅有的那點好奇心也收了回去,擺擺手:“罷了,你的私事我無心窺探。”
寂珩玉捏著信封的手指微微晃了兩下,“真的不看?”
桑離一臉堅定:“不看。”
寂珩玉循循善誘:“那我可就寄出去了。”
桑離重重點頭:“嗯,寄吧,我不看。”
耳邊傳來他清淺的低笑,寂珩玉將信封收攏於袖間,起身走出了朝凰樹。
鳳凰塢外,他吹響口哨喚來送信鶴,把桑離給他的那三封信綁在了鶴身上。
如今手上還剩下一封,寂珩玉垂睫一顫:“岐。”
當空狂風亂起,岐掠空而來,臣服腳下:“君上。”
寂珩玉麵無表情地把信件遞到他手上,“送至崟洲。”他說,“十殿魔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