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去上工。
不過也有不同的地方。
虎娃子將拌好的豬食倒在豬槽中,見走過來的容曉曉,便開口說道:“表姑姑,焦叔叔今天請了假說是要去鎮上一趟,他讓我給你說一聲。”
“好。”容曉曉從兜裡掏出一塊糖果,遞過去道:“他去鎮上做什麼?”
請假的向來都是她,這次輪到焦港都有些意外。
虎娃子沒客氣的接過糖果,給了眼前人一個大大的笑容,“焦叔叔去寄信,他帶了好厚一封信走的。”
容曉曉點了點頭,“行,你去忙吧。”
“嗯!”虎娃子帶著糖果歡快的離開。
他打算將糖果分享給爸爸後再去撿柴。
焦港不在,豬圈這邊就容曉曉一人。
稍稍收拾一下就將該乾的活乾完,緊跟著來拉磨的孩子們也過來了。
大隊鏟上來的貝類並不多,不過好在田螺有不少。
每天磨出來的粉末有一部分用在豬食上,還有一部分被大隊長拿去試驗田地。
新來的四個孩子都沉默寡言,來了後打了一聲招呼便去拉磨,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安安靜靜,沒人找他們他們也不會主動開口。
一個人的容曉曉帶著有些無趣,正想著要不要找這些孩子們聊聊天時,陳嬸子就過來了。
“曉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上回不同,這次來的陳嬸子是一臉笑容,“我娘家人剛來人遞的話,說是他們今年種的棉花長勢特彆好,下個月就能摘了,你看你這邊要不要弄一點。”
“要!”容曉曉毫不遲疑。
她沒領受過東北冬季的寒冷,但也是聽過不少。
哪怕爸媽給她準備了一些,她自己也多準備了一件棉襖和被褥,但總覺得不太夠。
尤其她還得給二姑和醜牛準備一點,“嬸子,你娘家那邊能弄到多少?”
陳嬸子說著,“多的不敢說,十幾斤還是沒問題。”
棉花和糧食一樣,收上來都得往上交,隻不過多多少少也能落下一點。
“我都要了。”
“成,那我過兩天給娘家帶個信,讓他們給你留著。”陳嬸子一臉樂嗬。
那就知道曉曉肯定對棉花有興趣。
一個想賣一個想買,她不過就是跑來帶帶話,無非就是多跑了幾步,可這件事一成好處肯定也少不了她。
陳嬸子就樂意和曉曉打交道。
一來是看在醜牛奶奶的份上,再來也是因為曉曉特彆懂人情世故,不用說的太直白,事後肯定會有一份謝禮。
這份謝禮不會高到讓她膽戰心驚、也不會低到讓她白折騰。
就是恰恰好。
而這一份恰恰好,也不是所有人能掌控到這麼合適。
陳嬸子正要說什麼時,妮萍走了過來,她怯生生的開口:“容知青,田螺殼已經用完了……”
容曉曉看一下石磨邊的空桶,她便道:“昨天送來的田螺比較少,既然已經弄完了你就先回去吧。”
妮萍有些猶豫,“可一個小時還沒到。”
“沒關係,也差不了多久了。”
妮萍站在原地摳著手指頭,顯得有些無措,特小聲地道:“我、我給你收拾收拾豬圈吧。”
聲音很小,說得又有些含含糊糊,容曉曉並沒有聽清她說的什麼話。
一旁的陳嬸子道:“沒關係,既然容知青都說了你就先回去,今天空閒明天或許就忙起來了,正好把缺的時常補上。”
這麼一說妮萍才沒有繼續堅持,小聲道了一聲謝謝後便埋著頭離開了。
容曉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走路的姿勢都有一些不穩,像是隨時有可能跌倒一樣。
再想想剛才,妮萍在摳著手指頭的時候,兩手都在不住的發顫,也不知道是在害怕還是身體的緣故。
陳嬸子見人走遠了,這才開口,“這孩子可憐的很。”
“我先前就很好奇大隊長為什麼會安排她過來拉磨。”容曉曉問著。
四個孩子中她年齡最大。
當時也說過她的情況比較特殊。
容曉曉對人選倒沒什麼意見,可是妮萍看著太孱弱了,她每次看到她的時候,就生怕她會突然暈倒。
這弄得每次隻要妮萍在豬圈,她就會忍不住往妮萍的方向望上幾眼,就怕她突然出事。
不僅僅是她,焦港也是這樣。
明明他們倆都是懶人,可看著妮萍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著要不自己替她乾算了。
“還能為了什麼?大隊長這次選得四個人都是大隊的困難戶。”陳嬸子悠悠一歎,“妮萍的情況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全家上下就她一個人,而且你也看出來了吧?她身子不行,根本沒法長時間乾活,一天一個小時對她正好。”
“她是孤兒?”容曉曉有些詫異。
“嗯,她家長輩都不在了,好些年就一個人生活。”陳嬸子說,“她也是個苦命的人,早些年的時候身體還是健健康康的,後來跟著她爸媽吃了不少苦。”
說完,她特彆小聲:“她家裡成分不好,要是放在以前妮萍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聽說她家老祖宗坐擁一個城鎮過半的商鋪,屬於他們家的田地從白天一直到晚上都逛不完,那是特彆的富裕。”
容曉曉挑了挑眉頭,並沒有說什麼。
在這個時代富裕可不是好事。
“可富裕有什麼用,妮萍命不好生在現在,一天千金小姐的福都沒有享過,反而跟在爸媽身邊吃了不少苦。”陳嬸子回憶著,她到現在還記得那段很混亂的時日,半大的女童懵懵懂懂跟在父母身後,哪怕被父母護著,也被砸過去的石頭傷到,鮮紅的血液順著白淨的額頭滴下,讓人是觸目驚心。
“因為一次冬日落水,是徹底傷了妮萍的身子,赤腳大夫來看了看,說是以後怕是不能生孩子,妮萍這一脈到她這裡就到了頭,以後怕也沒法找個好人家了。”
容曉曉抿了抿唇。
她對妮萍的感官其實挺好。
一個神情怯怯的少女,話不多人很老實,哪怕身子不好卻也堅持著完成任務,身上的穿著瞧著就不是家庭很好的樣子,但每日見到都穿戴整潔乾淨。
所以她的對妮萍有些好奇。
可真聽完她的事,心裡就有一些沉悶了。
“她父母過世後,大隊長見她可憐,為她奔波了不少回,說是一個孩子又能懂什麼?父母身上背著的罪過不該由一個孩子承擔,這才讓她今後的日子安定了一些。”陳嬸子繼續說著,“還將她安排在自家附近的空屋,時不時照料一番,不然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獨住,總會遭遇一些不好的事。”
“大隊長挺心善。”
“嗐。”陳嬸子笑了起來,“心善是真心善,可對於周荷,自家男人這麼心善也不是什麼大好事,什麼都惦記著外來人,苦得就是自家人了,早幾年為了這個,周荷沒少跟大隊長乾架。”
那個時候也是真熱鬨。
能看到周荷舉起鞋墊,追著大隊長從村頭跑到村尾,屁股後還跟著一群湊熱鬨的人。
大隊長平日裡都是一副威嚴嚴肅的模樣,也就那幾次能看到他狼狽奔跑的樣子,瞧著還真樂嗬。
想到這,不由砸吧砸吧嘴,蠻遺憾道:“不過現在年齡都大了吧,再加上日子也沒原先難過,周荷也就沒再鬨騰過了。”
那到也不是。
在外沒鬨騰,在家那還是蠻鬨騰。
羅建林正收拾著東西想往鎮上走一趟,周荷瞧著,一邊給他準備東西一邊念叨著:“也不知道你忙活什麼勁,天天往鎮上跑不累嗎?你看看我給你納得鞋底,今年都已經跑爛三雙了。”
“你彆管。”
周荷立馬叉腰,死死瞪著他,“羅建林,你再說一次!”
羅大隊長抿著唇,不敢說了。
一旁的羅夏給自己爸解難,“媽,爸也是為了咱們好,你想想要是咱們大隊能拉來電,到時候在你房間裡掛一個,多亮堂?”
“掛什麼掛,電費多貴啊?”周荷立馬拒絕。
不過一想想自家能掛上電燈泡,心裡頭就美滋滋。
然而,埋著頭穿鞋的羅建林並沒有開口。
大隊真要拉了線,肯定也不會在自家裝,更不可能在大隊其他家裡裝,電線就那麼些,哪裡能牽到家家戶戶?
隻能選幾個地方裝上燈泡,再有就是按上一個大喇叭。
等過幾年,慢慢牽到家家戶戶去。
周荷見男人要出門,她便喊著:“羅夏跟你爸一起去,順便帶些蔬菜和魚給你小弟送過去。”
羅夏應了一聲,背著裝滿蔬菜和半條魚的籮筐跟著爸一塊去了鎮上。
到鎮上的時候剛好晌午,這個時間段上班的人都休息了,兩父子便去了玩具廠的家屬樓。
羅建林的小兒子在玩具廠當臨時工。
為了上班方便,和兩個同事在這邊筒子樓租了小間房。
他們來的時候,羅冬正在外麵的灶房生火,見到爸和二哥,連忙迎上去,“你們來得剛好,前幾天我在這邊割了兩斤野豬肉,等會你們拿回去。”
“野豬肉?!”羅夏一聽就饞了。
羅建林皺眉,輕聲問道:“你去哪裡買得?可彆冒險去黑市。”
“我哪裡敢。”羅冬趕緊擺手,指著一旁的門口,“前些日子有個女人帶著野豬肉賣,我不正好遇上了麼,就花錢買了兩斤。”
說著,比劃了一下,“七毛一斤不要票,便宜吧?”
“哪個女人這麼大膽,居然帶著野豬肉來這裡賣?”羅夏咂舌,“萬一被抓到怎麼辦?”
光想想就可怕,反正他是不敢。
“我們這邊人多,待上一會就能賣掉,真有人來抓人也早跑了。”羅冬有些後悔又有些期待,“早知道我就多買點了,也不知道那人以後還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