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長生隻覺自己仿佛被封在棺材裡, 稀薄的空氣越來越少，呼吸越來越困難。
他雙手雙腳去推棺材蓋子，卻怎麼也推不動。呼吸困難讓他心臟猛跳, 恐懼讓他渾身大汗淋漓。精疲力儘，快要窒息時, 淚水嘩啦啦流下來。
他不能死！
他若死了，爹娘怎麼辦，妻兒怎麼辦！
強烈的求生意誌讓他雙手重新恢複些許力氣，他再次用力推棺材蓋子。
砰的一聲響, 棺材蓋子被推開！他頭暈目眩，待神識恢複便看到妻子含淚的臉。
“長生！你終於醒了！”
“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
“你個天殺的！叫你不要去不撈那東西！你居然瞞著我們去！你差點就沒命了知道嗎！你若是沒了，咱們家往後可怎麼過啊！”楊氏哭哭啼啼, 沒忍住打了他一下。
“爹！爹嗚嗚嗚！”大娃二娃趴在床邊, 抱著楊長生的胳膊哭得眼淚鼻涕直流。
楊長生顫顫道：“對不起……”
東西沒撈著，命差點沒了。楊長生心裡發苦。
要怎樣才能掙到更多的錢，為何掙錢就這麼難？想到地主家一塊琉璃瓦的錢，就能讓他們一家吃幾天飯，他心裡越發難過。
難過與苦痛, 讓他淚如泉湧。他看向窗外。
此時正值正午，然而天灰蒙蒙一片, 風雨欲來。他看著越來越灰暗的天空，隻覺這往後的日子便如同越來越灰暗的天空一般。
“爹！要下雨了！咱們彆等了！快回家吧！”青山鎮上，林為珍指指濃雲聚集的天空，出聲道。
未過午時, 他們就已經賣完蛋糕。之所以還在鎮上沒回家，是為了在碼頭等楊長生。
楊長生早就應該到了碼頭做活的，也不知為何這時還沒來。
抬頭一瞧天色, 林富貴道：“行，咱還是先回去吧。”
李氏打發著奶油，望了一望屋外。她麵露擔憂，“這都快下雨了，怎麼還沒回來。”
毛蛋也一臉擔憂，“姐姐他們沒帶傘，下雨該淋濕了，淋雨好冷的，淋了雨會生病的。”
就在這時，一聲悶雷響起，接著嘩的一聲響，大雨傾盆而至。
“唉！”李氏立刻起身去外麵。她拿傘和蓑衣，快步去往村頭通往青山鎮的路。
“阿奶等等我！”毛蛋疾步跟上去。
剛到路口，就見林為珍用背簍擋著雨，快步跑來，後麵張氏和林老漢扶著林富貴，也在跟著跑。
林為珍的聲音透過稀裡嘩啦的雨傳過來，“阿奶！”
李氏連忙把傘遞過去，“快！”
雨花四濺，一家人慌慌忙忙奔跑。終於到了家，林為珍鬆氣，甩甩身上的雨水。
李氏道：“快進屋把濕衣換下！”
換了衣裳，林為珍一邊擦頭，一邊圍到火爐前烤火，“冷死了冷死了。”
“多穿件衣裳，你們淋了雨，彆著涼了！”李氏給林老漢多拿了件衣裳出來，同時讓毛蛋多拿些炭火來，加大火。
林為珍縮著脖子，恨不得要將身體貼在火爐上。暖烘烘的熱氣烤到臉上，皮膚總算回暖。
李氏給林老漢擦著頭，問：“今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往常不到晌午便回來了，今日比以往晚了一個多時辰。
林富貴：“在碼頭等了會兒長生，他今日不知怎的，沒來鎮上。”
“難怪晚了這些時候。”李氏側身，“我去燒一鍋薑湯，等下你們都喝兩碗。”
張氏：“我去吧娘。”
“你擦你的頭發，我去就是。”李氏去往灶屋。
林為珍轉過眼角，目光落在李氏身上。
如今李氏用的藥比以前要好許多，且又好吃好喝滋養著，她胖了些，沒從前那般體弱了。
從前，她隻能乾一點輕鬆活，且隻乾一會兒活，身體便承受不住。而如今，她身體強了不少，能乾很長時間的輕鬆活了。
林為珍想，李氏生產後身體就一直不好，這麼多年來都如此。若當初她能服用好藥，且好吃好喝將養著，說不定身體早就好了。
不過，現在好好將養著也不晚。她微微莞爾。
薑湯很快燒好，林為珍吹吹熱氣，咕嚕灌下兩口熱湯。她瞧瞧外頭的瓢潑大雨，道：“若明天雨還這麼大，咱就不去鎮上了，歇息一天。”
張氏和林老漢頷首。林老漢道：“這一場大雨下來，天兒又得冷不少。”
林為珍點點頭。
“珍珍，晌午吃什麼？”張氏問。
想著他們方才淋了雨，得吃點驅寒暖身的食物，林為珍道：“去張屠戶那裡買些豬肚回來吧，豬肚驅寒暖身，我們淋了雨，吃些豬肚較好。”
很是喜歡豬肚的林老漢聞言，眸光微亮，“又吃豬肚？還是燉豬肚雞湯？”
“上次吃了豬肚雞湯，這次便不燉湯了吧，換個花樣吃。”
“怎麼吃？”
林為珍原打算吃爆炒豬肚，然而爆炒豬肚不能缺了青紅椒，加上青紅椒的爆炒豬肚才最最美味。
然沒有青紅椒。是以，她打算換一種吃法，“咱吃紅燒豬肚！”
林老漢戴上鬥笠，穿上蓑衣，帶上傘，去往去張屠戶家。
想著等會兒能吃到好吃的紅燒豬肚，他一邊往張家走，一邊悠哉地輕哼起了小曲兒。
“林阿爺，又來買肉？”張屠戶一見林老漢來，臉上立馬堆上笑。
林家經常來買肉，如今林家可是他家的大主顧！他可不得好好招待著！
“稱兩斤豬肚？好嘞！”張屠戶稱好豬肚，想了想，給林老漢添了幾塊豬大骨。
“多謝了。”林老漢也沒客氣，拎著豬肚和豬大骨離去。
“林阿爺下次再來啊，這雨大著呢，您路上小心些！”
“珍珍，小張給咱添了幾塊豬大骨，要不等會兒熬湯喝？”林老漢邊摘鬥笠，邊喊道。
林為珍接過他手裡的豬肚和豬大骨，“豬大骨？那就熬一鍋豬骨湯吧。”
湯鍋裡的豬骨燉得嘟嘟冒泡時，林為珍和張氏還在用鹽和麵粉反複清洗豬肚。
清洗到沒有粘液，林為珍把豬肚丟進清水鍋，加入鹽，大料，花椒桂皮香葉煮。
等豬肚煮好了，她撈出來衝洗切片。鍋裡燒的油滋滋冒響時，她爆香茱萸和蔥薑蒜。蔥薑蒜和茱萸的香氣爆發時，倒入豬肚片煸炒。
配料的濃香和豬肚香味的在火舌的碰撞下最大限度地爆發出來時，毛蛋被香得直吸氣。
“好香好香！”他踮腳，又蹦跳起來，想去看鍋裡的豬肚。
隻是他太矮，看不到鍋裡的情況，他急得拉扯了一下林老漢，“阿爺，阿爺！抱抱我！”
林老漢笑嗬嗬的，把他抱起來。
視線觸及鍋裡炒得微黃的豬肚，毛蛋狠狠一吸氣。
林家院子外頭，之前那兩個後生，又來到院子外頭聞香味了。
“喲，你也來了？”
“這麼大雨，你也來了？”
“這不是吃什麼都沒滋沒味兒的，就想著來看看。”
他倆算是村裡比較好吃的，冒著大雨也願意來院子外頭站著。
“嘶！天爺，這也太香了。”
這時灶屋裡，林為珍在豬肚裡添了些醬油增色，翻炒均勻後，加大骨湯燜煮。原本是要用水燜的，既然有大骨湯，她便用大骨湯來燜。
豬肚充分入味，燒得醬黃醬黃時，她拿勺子，往裡頭勾了一層薄芡。
晶瑩的薄嵌淺淺覆蓋在醬黃的豬肚上，給豬肚增添了幾分亮色。再微微翻炒了一下，紅燒豬肚出鍋。
豬肚一盛到碗裡，林老漢第一個伸手去端碗，“我來我來！”
李氏道：“你比毛蛋還著急！”
林富貴笑，“爹愛吃豬肚，他不就好這口。”
飯桌上，林為珍往碗裡舀大骨湯，看了看吃得香的林老漢，“阿爺你慢點吃。”
這時候外麵雨聲更大，風吹得院門吱吱作響。她撂筷子，“風彆把院門給吹開了。”
“我去看看院門栓緊了沒。”林老漢咽下一口豬肚片，即刻走到院門前。
聽到院門外輕微的說話聲，他打開院門，“你們怎麼又在這兒？”
兩個年輕後生再次麵紅耳赤，“路過路過。”
這兩個後生，一個名叫林大有，一個名叫林寶樹。林大有撓著頭，道：“林阿爺，你們家燒的菜太香了，我們就隻是聞聞味兒。”
說著他喉結滑動。
他倆饞得就差流口水了，風雨直朝身上打也不走，林老漢無奈地笑，“要不你們進來吃點吧。”
“不不不，我們就聞聞味兒！”
他倆倒是想吃，但怎會好意思占人家便宜。雖然林家如今，不是村裡最窮的了，他們也不好意思去占人便宜啊。
“真不進來吃點？”
“不用了，我們————”
倏然，一陣風將濃濃的豬肚香氣吹到他們麵前，他倆聲音戛然而止。
林寶樹沒忍住，“那要不……我們就……嘗一點？”
最後林大有和林寶樹進了院子。
他倆坐下，捧上碗筷後，兩眼發直，盯住亮潤潤的豬肚片和汩汩冒鮮的大骨湯。
林老漢拍拍他倆的肩，“吃吧，彆客氣。”
他倆第一時間去夾豬肚。
覆蓋著薄芡的豬肚片盈汪汪的，入口十分滑潤。牙齒一咬，嘎吱一響，肚片裂開，有微微的湯汁破皮而出。
豬肚爽脆筋道，鮮香軟嫩，沒有一絲異味。多咀嚼幾下，能咀嚼出裡頭滲進去的豬大骨的骨香。
絲絲醇濃骨香，與豬肚的鮮脆融為一體，融合出任誰都無法拒絕的美味。這美味勾纏著肚子，簡直好吃到停不下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