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指望 不會有事的(2 / 2)

孩子們搬去了行宮,可幾個阿哥還是會定期回宮給各自的額娘請安。

大阿哥也是如此。

他自幼養在太後身邊,本來與巴氏沒有那麼親近的,但是一場天花,皇後做主安排了巴氏貼身照顧他,就拉近了母子倆之間的距離。

如今倒是三位阿哥裡麵母子關係最好的。

一阿哥與董鄂氏之間一如往昔,不遠不近的。

三阿哥因為懂事後被佟貴人送到太後身邊教養,和佟貴人鬨了彆扭。這母子關係就大不如前了,似乎至今還沒有很好。

巴氏還是很心疼兒子的:“瞧你,這日頭還沒落下呢,你怎麼就過來了?這一頭汗的,快坐下好好歇歇。就在額娘這裡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巴氏取來大阿哥最愛的奶茶,大阿哥正渴著,笑著接下了:“今日課放的早些,又不必去汗阿瑪跟前檢查課業,我就過來給額娘請安了。”

巴氏這裡是貴人的份例。

皇後不僅著內衙門定了嬪妃的品級,連一應份例供奉都是製定好了的,比原先的等級供奉是精細了許多的。

要說貴人的份例,那巴氏這裡的許多東西就用不成了。

幾個有孩子的貴人,甚至包括楊嬪在內,所用的東西膳食都是比一般的嬪和貴人都要好些的。歸根結底,還是因著她們有子嗣的緣故。

孩子們在太後處養著,宮中因為這個,也因為孩子們得皇後疼愛,對她們就格外的寬容貼補一些,因此巴氏這裡,就有許多她用不上,但是瞧在大阿哥麵上才會送過來的東西。

大阿哥一答應要在這裡用晚膳,立時就有人去傳話,將大阿哥的份例送過來,叫禦膳房單獨做了,再叫送過來。

巴氏已經習慣了因為兒子的這一份特殊。

大阿哥偶爾會說起園中的事情,與幾位公主一起上課,巴氏向來都是含笑聽著的,今兒聽見大阿哥滿懷喜愛的說起與五公主相處的情形,還十分親昵的喚她歲歲。

巴氏心中一動,就笑道:“咱們住在宮裡,倒是不像你們似的,能常去給皇後娘娘請安。這一彆許多時日,也就是五公主滿月宴上瞧過一會兒,見皇後娘娘與五公主都很好。”

“聽你這樣說,五公主倒是確實聰慧。隻是額娘聽說,娘娘與皇上有意一同種痘,你時刻在行宮中,知道的事情比額娘多些,又總是往外頭去,你與額娘說說,這種痘的法子,真的不會出錯麼?”

大阿哥額上的汗止住了,又更了衣,原本含著笑臉的模樣,聽見巴氏的話,笑容便是一頓,再抬眸時,卻還是笑著的。

他問巴氏:“額娘在擔心什麼?”

巴氏道:“沒什麼。這不是瞧見過你那凶險的模樣,額娘擔心皇後娘娘麼。指望著你給額娘解惑呢。”

大阿哥如今在外行走的多,人六歲了,瞧著竟也成熟了許多,從前懵懂的目光如今退去了,清亮的目光望著人的模樣,竟恍惚讓巴氏以為見到了皇後娘娘。

“額娘還是常與石貴人一道說話麼?”

大阿哥微微笑道,“額娘閒時,可以多認認字的。多看看書,對額娘是有好處的。這宮裡,頭一個學問最多的,便是皇後娘娘。太後與皇上就更不必說了。石貴人是千挑萬選進宮的,她讀的書可比宮裡的嬪妃多多了。額娘彆叫她騙了。”

大阿哥其實也送了好些書過來,但巴氏是真不愛看的。她就算是聽見大阿哥說起外頭什麼世界什麼各個國家氣候海洋的事情,她也不感興趣。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讀那麼多書,知道那些多事,又有什麼用呢?

巴氏甚至陰暗地想,皇後娘娘讀書多有才情,又有什麼用呢?不還是隻生了一個女兒麼?不像她,早早在彆人之前,就生了一個這麼爭氣的兒子。

她不用讀書,有個好兒子傍身就夠了。

“好好好。額娘聽你的。”巴氏還是會敷衍兒子的。

大阿哥如今的課程增加了許多,在湯若望那裡,更是和多爾瑾她們學到了各國的事情,他甚至還是學習國外的語言了。

他被皇額娘帶領著見到了更為廣闊的世界,和姐姐們一起見到了大清之外的國家事物,他的眼界更開闊了,自然很難和深宮之中不思進取的額娘談到一起去。

大阿哥甚至有些懷念,懷念在詩句房中,與皇額娘談古論今忘卻時間的那些時光。

大阿哥沒有在宮中留宿,用了晚膳,就離開了永壽宮,出宮後回了行宮的住處。

太後皇後還有皇上都不在的紫禁城,實在是太亂了。也太過鬨哄哄了。

大阿哥不耐煩見那麼多的人。也不想應付那些人的試探詢問。

想到甚至連自己的親額娘都借著他的口打探皇後娘娘的事情,大阿哥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先前忙著課業,每日的事情排的滿滿當當的,見不了太多的人,也想不了太多的事情。可總有休息的時候,總有在外行走的事情。

隻要閒下來,大阿哥就會發現,他如今的日子和從前的日子,是真的有些不同了。

得天花前,他這個大阿哥不是那麼引人注目的。可這天花治愈後,除了太後汗阿瑪還有皇額娘,很多人待他的態度都變了。

上天眷顧的人?僥幸臉上沒留什麼疤痕的大阿哥心想,他分明是被皇額娘眷顧的。

可這些人,卻想利用這一點,還想利用他去做些什麼勾當。

大阿哥隻恨自己年紀小,除了讀書做不了什麼事情。他卻也不想被這些人利用。隻是他如今尚隻六歲,哪怕再聰明,似乎也做不得什麼。

外頭人眼裡的天選之人,皇上的長子牛鈕,陷入了一種成長的迷茫和煩惱之中。他隻能埋首讀書,好像隻有徜徉在知識的海洋之中,才能不被這些令人苦悶的外物所影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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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帝後一起種痘的朝臣們沒了辦法,苦勸皇上無果的情形下,隻能尋到了太後這裡。

他們痛陳利弊,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太後並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太醫竟同意了。同意帝後一起種痘。

太後一番言語,令大臣們铩羽而歸,此事便是他們再不情願,也知道事情難改了。

把人都送走了,蘇茉爾進來,就瞧見太後抬眸望著她,那一雙眼睛經過了歲月時光的洗禮,卻仿佛更加的聰慧睿智。

太後輕聲道:“這一直是我的心病。入關之後,我什麼都不怕。大清蒸蒸日上,遲早一統全國。便唯有這一點,令我十分擔憂。孩子好好的生下來,遇上這個病人就沒了。多叫人傷心呢。含含提出這樣的辦法,我便能放下許多的心了。”

先帝壯年早逝,雖不是死在這個病上的,卻也令人惋惜。

福臨就更年輕了。年輕到若是一旦沾染了這個病症,那也是致命的。

太後不能冒這個風險。尤其似布木巴那樣的惡人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她不知道該怎樣保護福臨了。既有了種痘之法,她自然是要叫他們試一試的。

如今的大清,禁不起任何的損失了。

還有福臨,與含含日漸情深,他們兩個也經不起任何一方的受損了。

太後對蘇茉爾說:“你去將含含叫來,我有事情與她說。”

含璋來了,太後親熱的將人牽到身邊來坐著:“好孩子,我和皇上雖將你護著,卻也知道,你這孩子聰慧細膩,是能幫襯他的,也能解我的心事。”

“這一樁事,我支持你與福臨放手去做。隻是宮裡宮外的議論太多,我怕是不能在行宮久住。宮裡不能無人。你們在行宮隔離種痘,我便回宮去,替你們看著紫禁城,坐鎮京城,也瞧瞧這天底下,有哪個是不安分的。”

太後要回宮,自然也要將孩子們帶回去的。

“含含,你放心,我會好好護著歲歲的。隻有我回去了,這宮裡就安靜了。”

含璋輕輕點頭:“額娘的意思,我明白的。”

太後回去了,宮裡的主心骨有了,那些個小人,也就不敢隨意蹦躂了。

太後握著含璋的手:“含含,你與福臨,要好好的回到我身邊來。”

含璋道:“額娘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掌燈時分,內室裡亮若白晝,太後手邊的燈燭閃了燈花,太後輕輕歎了一聲,倒是拿起手邊的小絞子,把裡頭的燈芯剪了剪。

因含璋要來,屋裡的冰鑒也抬到外頭去了。

太後倒是不熱,幾個涼扇放在那裡緩緩的轉悠著,太後想起舊年舊事,一些舊話,心中卻好似攏著百年不化的寒雪,隻有在望向含璋的時候,心裡才緩緩流淌出一點暖意。

“那還是早些年的時候。多爾袞還在,福臨尚未親政。那個時候的皇帝,就像是一隻受傷了的小獅子,身心各處到處都仿佛在流血,傷口卻遲遲不能愈合。他越凶,就越容易受傷。我央湯若望給他看一看。你知道湯若望與我說什麼嗎。”

太後眼中似有淚光微閃,“他與我說,福臨太過凶戾,恐怕傷及自身,要是還這樣不管不顧下去,恐怕是活不過三十歲的。”

那些年境況不好。太後心想,他們母子能活下來,著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