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海圖 我愛你(2 / 2)

因著孩子們這幾年都在這裡上課,時不時許多人結伴一起來,福臨乾脆另賜了湯若望一處宅邸,就在這個宅子的後麵一條街上。

能讓湯若望好好的休息。而這個宅子,名義上也還是湯若望的,但實際上已經成為了西洋事物陳列館,以及孩子們的學堂了。

福臨和太後曾經住過的屋子早就清掃一空了。那屋子裡外都讓人翻修過,成了休息室。

她和福臨的那間屋子幾乎是重新裝修過的,早就沒有什麼痕跡了。拿出來做休息室也沒什麼。

就是福臨看過的萬冊佛書可不好再放在這裡了。

於是全部都打包回宮,直接放到了那個小隔間裡,將小隔間的書架塞的滿滿當當的,那麼小的屋子,進個人進去都很難。

反正如今,福臨是不會再去那個小隔間裡看書了。

南堂宅子這裡的花園大得很,一到春天就春意盎然的,青翠綠樹隨處可見,盛放的花朵叢中,是含璋陪著歲歲小公主在追蝴蝶。

孔嬤嬤留在宮中了,帶出來的是子佩子秋。

含璋身邊事務繁多,墨蘭墨心有了更多的差事,似隨身出門這樣的事情,多半就是子佩子秋來做了。

子佩陪著,子秋過來稟報:“主子,湯大人求見。”

含璋隨口道:“湯若望湯瑪法?”

子秋說是的。

湯若望如今都六十多歲了,精神還是照舊很好,精力也十分的旺盛。

看他如今這個模樣,和幾年前初見的時候,倒是沒有太大的分彆的。

寶日樂這半年跟著湯若望學意大利語,含璋見湯若望的次數倒是也比前幾年多些。不過都是人多的時候見一見,似這樣專門的求見,倒是很少的。

歲歲蝴蝶也不撲了,就站在含璋身邊,好奇的瞧著這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

她年紀小,好奇心重,就喜歡觀察人,觀察事物。

見湯若望給她行禮,她連忙奶聲奶氣的叫起:“湯瑪法年紀大,不要跪了。”

含璋賜座了,笑道:“公主年紀小,正是喜歡觀察人和事的時候,我有意培養她的觀察力,還望湯瑪法不要見怪。她這樣看著你,並非是不知禮數。”

其實歲歲的目光非常的清澈明亮。她看人也不是一味的沒有禮貌的去看。

是被福臨與含璋養的很好,是純然的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與探索。她的目光並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反而會讓人對她那童真純良的目光生出喜愛之情來。

就好像一塊泛著奶味的團團蛋糕放在麵前,甜蜜怡人,每個人都會想要嘗一口的。哪怕不喜歡甜食,也絕不會討厭這樣漂亮的小蛋糕。

何況也不是什麼人都會得到歲歲小公主這樣純.潔的注視的。

湯若望當然不會介意。相反的,他十分喜愛雍華公主。

隻不過似皇後娘娘這樣養孩子的法子,他還是第一次在皇家見到。

果然還是皇後娘娘與眾不同。皇後娘娘的學識深不可測,連他都不能知根知底,對於其他的幾位皇子公主,皇後娘娘是督促教導。而對於自己的親生女兒,皇後娘娘則是親自教導。

湯若望都恨不得多活幾十年,看看將來的固倫雍華公主會長成什麼樣學識淵博的絕代佳人。

誇讚公主的同時,湯若望也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含璋仔細聽了,才笑道:“湯瑪法想要牛痘疫苗?”

湯若望道:“是的。殿下。臣想得到牛痘疫苗,想要造福家鄉。造福海的另一邊大陸上受苦的那些人們。”

含璋含笑望著湯若望。說來這牛痘疫苗,還要一百年後,才會出現在那邊。

因為她的刻意推動,先在大清問世了。

現在,倒是他們反過來向她討要了。

湯若望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他雖然很緊張,很怕被拒絕,但也知道這樣珍貴的東西,朝廷是不會白白給他的。

就好像之前,他們不會白白將那些課程教給皇子公主們一樣。

傾囊相授,也終歸是有一個底線在的。核心技術是絕不能外泄的。

可如今的這位皇後娘娘卻比太後殿下更加的難纏難應付。

他們的課程稍有藏私的地方,就被皇後娘娘給指出來了。他們是一點虛假的東西都做不了,必須是實打實的授課。所有的課程經過皇後娘娘過目,不合適的全部都被退回去了重做,基本上沒有糊弄的可能。

他們試探過很多次,都試探不出皇後娘娘究竟懂得多少事。她好像是什麼都懂的。

但為了能在這裡傳.教,加之政策上確實是放寬了些,湯若望默認了這樣的互惠互利。

隻是他,還有他們一群人,甚至是另一邊的國王陛下們,都對大清的皇上和皇後,抱有極其旺盛的好奇心。

這一次過來,也是受了皇室的重托。湯若望不是白白討要,他按照皇後殿下的喜好,琢磨了許多的東西,用來交換牛痘疫苗。

“稀有礦石?金石鑽石?最新的火器研發?”含璋說了幾句,想著從湯若望嘴裡聽見的那些話,不禁笑起來。

她怎麼知道,他們拿過來的是不是最新的火器研發?隻靠信件來往,他們這邊的人甚至很難過去,那還不是任憑對麵忽悠嗎?

要知道現如今的海運事業,可是萬萬比不上前朝的。

加之這會兒海上還亂著呢。福建那邊還沒完全定下來,想去證實都沒有辦法。

再說這些東西,都不是目前最要緊的。

如果真的要交換,那她倒是有一個早就想要的東西了。

“湯瑪法。”含璋含笑道,“陳列室最上頭,有個鎖著的玻璃櫃裡,有一張海圖,上頭寫著是你們的人畫的。那鑰匙隻有你有,我們都不能拿下來看。很多人慕名前來看它。”

“可今兒,我同你明說了吧,這是你們二次裱糊過的。這圖的原身,叫大明混一海圖,是前明出海最盛的時候,是那位鄭大人畫的。可不是你們畫的。”

“我聽太後說,這圖自入關時候起就在你們手裡了,連當年的多爾袞都沒有親手摸過,就被你們鎖起來了。”

這個事情都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看穿過。就連當年自詡英明的攝政王多爾袞都不知道被糊弄了。

哪怕太後素有才名,也並不知道這些事。

畢竟入關前,他們還在盛京,哪能知道當時朝中的事情呢?

入關後,那還不是湯若望說什麼就是什麼。又沒有讓他們親手碰過摸過,他們就更不知道了。

含璋一語叫破這個圖的來曆,湯若望都被嚇著了,這個秘密沒有幾個人知道的,要不是這是大白天的,湯若望都懷疑是不是有什麼靈異事件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可知道這件事的人,現世裡沒有幾個了。那幾個都死了,皇後殿下年紀輕輕的,又從哪裡知道的呢?

湯若望脊背生寒,在含璋和煦的目光下,甚至想站起來給她磕頭。

含璋笑道:“湯瑪法不用這麼緊張,你也彆害怕。這圖呢,你們掛上去的是假的。真的圖還在宮裡。你們裱糊的時候,大概也不知道吧?”

“不過,這圖是假的。其餘的東西就未必是了。你們當年從宮中拿走的許多東西,都沒有放出來過。就這個圖,你們想炫耀一下,欺負他們還不懂海事,就堂而皇之的裱糊了之後掛出來,說是你們自己畫的。”

“我今日也不是興師問罪。既然湯瑪法想要牛痘疫苗,那就要拿我願意的東西來換。你們願意死人,那就不換。皇室死再多的人也無所謂,你們若是還惜命,就把留著的東西拿出來,交還給皇家。”

含璋要的是什麼呢?

就是前明時候,從一百多年前就從宮中消失了所有有關鄭和下西洋的資料。

這幫子傳教士和前明那些人,合起夥來把東西銷毀侵吞了。

海事一落千丈。到了大清就是一蹶不振。

這海圖的事,是前兒含璋去庫房,偶爾從一個夾縫裡掏出來的。

要不是找到了真的大明混一海圖,還以為湯若望這裡的是真的呢。

海圖上有個便簽,是匆忙寫下的。說那群洋大人混淆視聽,把圖仿製了一份,都要拿走。真的要收藏,假的要炫耀。

於是,有人把真的藏在了庫房了,謊稱不見了。假的被掛出去了,裱糊成了他們的產物。

含璋很早就把這個事放在心上了的。隻是那個時候時機不對,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討要這個東西,也不確定那些資料還有沒有留存。

所以不曾輕舉妄動。

現在都知道他們留有備份了,此時不要,更待何時呢?

這圖的事情真要鬨出來,隻怕他們這群傳教士一個都待不住。

如今朝中不就有一夥子人說朝廷待湯若望南懷仁他們太過寵信優容了麼。

他們肯定是不想就這麼被趕走的。

含璋輕輕笑道:“楊光先前兒還求見皇上了。你知道他與皇上說什麼了嗎?”

“寧可使中夏無好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

“湯瑪法,他可是將你們稱作邪祟的。他不但要你的官職,還想要了你們的命。”

“要是這個圖的事情叫他們知道了——”

曆法之爭,早在前明的時候就初現端倪了。

如今是湯若望做欽天監正。可楊光先那些人並沒有放棄。

太後與皇後是寵著他們護著他們,可這個圖的事情出來,那就是背刺了朝廷一刀。這就護不住了。

含璋拿這個事情威脅湯若望,正中他的軟肋。

他幾乎是將一生的精力都奉獻出來了。他根本不可能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晚節不保,功虧一簣的。

他們傳.教士好不容易從沿海走到了京師,不能再被趕走了。

湯若望起身,對著含璋行了大禮,他深深叩頭:“皇後殿下,臣,願意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