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他以前從未聽過汴京有座地下城,可見這地下城在汴京百姓眼裡是見不得人的存在,既然見不得人,那必定非常凶險。

很好,他不是掉進了異次元,而是那兩個打手故意把他弄進非常危險的地方想借刀殺人把他嘎了。

蘇景殊屏住呼吸,有些後悔闖到這裡來。

亮處就是地圖上的交點,裡頭燈火通明,時不時還能聽到男人的調笑和怒罵。周邊有十幾條通往四麵八方的通道,每當裡麵有罵聲傳出,就會有衣著暴露的女子被拖出來丟到某一個方向。

可是

來都來了,原路回去也不知道能遇到什麼,比起躲在暗處瑟瑟發抖等待救援,他更想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金手指的原形是他穿越前玩的遊戲,開局一個荒島,想種田要先開荒,開出足夠的荒地後就能解鎖炸礦,礦洞裡金銀銅鐵煤應有儘有,炸出來什麼全靠運氣,總之玩家不會虧。

北宋的火藥技術和它的冶鐵技術一樣不發達,金手指出品的炸藥不一樣,都能用來炸礦了,開山炸石是基礎。

炸藥太危險,他以前從來沒拿出來過,彆的東西他能找理由糊弄過去,炸藥不行,這玩意兒L要是放到明麵上,稍有不慎他們全家都得吃牢飯,所以種地刷出來的炸藥他都扔在倉庫囤著,如今已經有滿滿一倉庫的炸藥管。

小小蘇祭出以前從來沒有拿出來過的大殺器,情況特殊,為了自保顧不得那麼多了。

不遠處燈火通明,像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勾欄瓦舍,好些人在那裡尋歡作樂,動靜越小越安全。

左右兩側都是待探查的通道,他離右邊的洞壁比較近,便直接往右拐去。

左邊的通道彎彎曲曲不知道通到哪兒L,右邊這個隻有一點點,看上去是個不長的洞窟,應該是個住人的地方,這麼長時間沒聽見裡麵有動靜,裡麵大概沒有人。

蘇景殊小心翼翼的挪過去,然而隻一眼腦子就嗡的一聲炸開,隻能聽到撲通撲通跳的飛快的心跳聲。

洞窟裡不是沒有人,而是全部都是死人。

男人女人甚至幼童都有,衣衫被撕開的女屍居多,每一具屍體都傷痕累累,死不瞑目的樣子異常可怖。

離洞口近的應該剛死去沒多久,深處應該還有更多屍體,但是蘇景殊不敢再看。

他兩輩子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麵,一眼看過去直接嚇懵了,剛才雄心壯誌要弄清楚這是什麼地方,看到那麼多屍體後彆說出去查看,手軟腳軟甚至連走都走不動一步。

一邊是燈火通明尋歡作樂,一邊是昏暗洞窟屍體成堆,這是人間地獄嗎?

他想到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被抓起來關小黑屋,要是運氣再差點,丟掉小命兒L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再怎麼往壞處想也不過是丟掉他自己的小命兒L,和入眼就是大片屍體的衝擊完全不一樣。

這是北宋?這是以繁華著稱的宋朝?他真的沒有記錯朝代?

蘇景殊大腦一片空白,眼中滿是恐懼,緩了好一會兒L才攢回挪動腳步的力氣。

滿是屍體的洞窟他不敢進,退回剛才那條通道也不太行,堆積的屍體近在咫尺,他隻感覺四周都是冷風,涼颼颼的好像有冤魂在盯著他的脖子吹。

穩住!蘇景殊!不要害怕!

如果真的有冤魂,冤有頭債有主,他們要找的是害死他們的人,應該不會誤傷無辜。

就算冤魂會無差彆攻擊,他被誤傷的話也會變成冤魂,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家都是冤魂的話他打架也不一定會輸,所以不需要害怕。

蘇景殊臉色慘白,不停

的在心裡安慰自己世上沒有鬼,就算有鬼他也不需要害怕。

再往前走幾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一個洞窟裡沒有屍體,但是也沒好哪兒L去,裡麵躺著的事一個形容枯槁神色麻木的女子,若非胸口還有起伏,甚至分辨不出是死是活。

女子看到有人來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抬起枯瘦的手將衣服扒開,張開雙腿一動不動,行屍走肉了無生機,仿佛完全不在乎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蘇景殊慌忙移開視線,怕驚動外麵的人不敢太大聲,隻顫著嗓音說道,“我是被人騙進這裡來的,不是壞人。”

女子沒有反應,許久才木然抬眸,聲音嘶啞,“你是被騙進來的?”

蘇景殊身上沒有力氣,扶著洞壁走進去,看著臟亂的地麵不敢抬頭,“我在外麵走著的時候忽然迷迷糊糊失去意識,再醒過來時周圍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走啊走啊走,然後就走到了這裡,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女子扯扯嘴角,乾澀的嘴唇滲出血珠,“這裡是鬼樊樓,進來就出不去的鬼樊樓。”

樊樓蘇景殊聽過,那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原名白礬樓,位於禦街北端,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組成,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相傳可以從裡麵看到皇宮。

可這鬼樊樓又是什麼說法?

這處洞窟離放屍體的洞窟最近,看地上的腳印痕跡應該不是常有人來,蘇景殊掐著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那麼害怕,看女子願意說話,於是等她披好衣裳小心打探,總算弄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

他剛才猜的沒錯,這裡的確是汴京的地下。

京城人口足有百萬,飲水用水是大問題,附近還有地上懸河黃河,洪災水患時常發生,大宋定都汴京後便不斷的修建水渠暗溝來解決百姓的城裡的水源問題。

百姓的飲用水很重要,雨季排水、防洪也很重要,城中地上明渠有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是方便,地下暗渠數量繁多,隻坊間有名的就足有兩百多條。

地下溝渠四通八達,有些地方甚至可通車馬,開封府有街道司管理地麵上的街道,也有都水監來管理水渠疏通,這些明渠暗渠有的建在地下,有的沿街而建,溝渠寬敞四通八達,旱季儲水雨季防洪,本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卻被那些死有餘辜之人占據為窩巢。

那些亡命之徒占據地下為非作歹,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偏偏朝廷拿他們沒有辦法,隻能任他們“無憂”。

亡命之徒稱這裡是無憂洞,而京城百姓對無憂洞還有另一個稱呼,就是鬼樊樓。

地下水渠最初或許隻是盜賊凶犯臨時躲避官府追查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那些凶徒發現這兒L很適合當老巢,於是就漸漸發展了起來。

隻是地下水渠再怎麼發達也不至於讓朝廷束手無策,官府每次派兵來清剿都無功而返,當然是有人刻意不想讓這個“無憂洞”消失。

無憂洞後麵的權貴是誰百姓不知道,但是他們都能猜到無憂洞背後肯定有人撐腰,不然不可能那麼

多年都鏟不掉這塊頑癬。

本朝宗室待遇極好,待遇好又沒有責任,自然容易養出一群蠹蟲。

權貴良莠不齊,乾出什麼事都有可能。

大宋對拐賣人口判的極重,《宋刑統》明文規定:略賣人為奴婢者,絞;為部曲者,流三千裡;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年;因而殺傷者,同強盜法;和誘者,各減一等。【1】

略賣是綁架、拐賣的意思,就是拐子大多數時候乾的事情,一旦抓住直接絞刑。

和誘是欺騙、引誘的意思,拐子拐人的手段相對溫和,對受害者的傷害不像略賣那麼嚴重,所以判刑時可以減輕一等。

但如果被拐賣的是十歲以下的孩童,不管是略賣還是和誘,隻要孩童被賣出去,經手的犯人通通都是絞刑。

除了嚴打人口買賣,本朝開國之處還廢除了“部曲”製度。

奴婢從賤口變為良人,不再“律比畜產”,采買奴婢也變成雇傭製度,沒有主仆關係隻有雇傭關係。

律法規定不得私自懲罰、殺害奴婢,奴婢也是人,奴婢的命也是命,不管是什麼身份,隻要殺人、就算殺的是他自己的奴婢也要以命相抵。

雖然這條規矩在真宗年間調整為雇主打死奴婢減常人一等,不再直接抵命而是改為流放三千裡,但律法的意思沒有變,依舊是不能不把奴婢不當人看。

朝廷禁止人身買賣,牙行幫大戶人家簽訂女使力士有時間限製,到時間後如果女使力士不願意再乾,主人家也不能強迫他們續約。

但是這樣一來,那些掌控欲強的權貴就不樂意了。

要買就直接買人,簽幾年再續是什麼意思?

他們又不是買不起。

因此地下不隻有拐子盜賊逃犯和無家可歸隻能暫居地下水渠的流民乞兒L,更多的還是和權貴勾結在一起凶徒,無憂洞發展那麼多年,早已和地上的京城權貴纏在一起分不開。

掠賣人口要處以絞刑又能如何,官府管不了無憂洞,隻要他們在無憂洞中,乾什麼都是安全的。

彆的地方的拐子要擔心被官府抓住如過街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偏偏最繁華的汴京截然相反,連罪大惡極的拐子都能招搖過市。

蘇景殊不理解,這十幾年來他已經以為大宋是個富庶的朝代,是百姓過的最好的朝代,但是現在,他又有些說不準了。

無憂洞中有專門在外麵探聽消息的,有專門去拐人的,拐回來後有專門調教的,調教好了之後還要分門彆類賣出去。

賣去給權貴做妾當奴婢,賣去青樓楚館當妓女,亦或是留在無憂洞中供那些惡人取樂。

活著時是行屍走肉,死後就往洞窟一扔,這裡隱蔽沒人能找到,白骨成灰也無人知曉。

這就是百姓生活最好的朝代?

女人看著臉色慘白的小郎君,諷刺道,“不管你是怎麼進來的,這地方進來就出不去,不如找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餓死,也好過被他們抓住後生不如死。”

鬼樊樓不隻有女妓,男妓也不少。

蘇景殊怔愣不語,許久才又開口問道,“這兒L被抓過來的人多嗎?”

“多嗎?”女子嗤笑一聲,神情麻木,“每天都有人被折磨至死,怎麼不多呢。”

外麵隱約有腳步聲傳來,少年郎繃緊顫抖的身體,已經準備好一旦被發現就將炸藥管扔出去。

好在腳步聲又換了方向,此處暫時安全,隻是安全也不知道能安全多長時間。

蘇景殊看看閉上眼睛後和屍體一般無二的女子,再看看外麵燈燭晃耀的陰影,抿了抿唇。

這地方是個人間地獄,而他的倉庫裡有這些年隨手攢下的滿滿一倉庫的炸藥。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把這地方炸了的話,炸出個大坑需要他賠償接下來的修理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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