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器和陳孝寬現在可是歙州有名的豪商,手裡握著幾條賺錢的商路,又是織造局重要的合作夥伴。
關中大旱,李治和武媚娘帶著文武百官前往東都“乞食”,留太子李弘在長安監國。
武媚娘離開之後,後宮一下子沉寂下來,沒了往日的熱鬨和生機。
這日,李弘在後宮行走,突然碰到一個宮女撲過來向他哭訴,求他救救兩位公主。
李弘聽到後先是十分疑惑,他是有兩個妹妹,大妹早夭,小妹太平跟著阿耶阿娘去洛陽了。再說太平根本用不著他去救。
突然他心中一震,猛地想起來他還有兩個姐姐,蕭庶人的兩個女兒。
李弘立馬反應過來,不等這個宮女繼續哭訴,上前急切問道:“太平出了什麼事情?”
宮女用手帕捂著嘴,眼淚亂流,但吐字清晰:“不是太平公主,是殿下的兩位姐姐,她們……”
李弘聽了身子一晃,看向周圍的隨從,喃喃道:“我還有兩位姐姐……”
隨從們麵麵相覷,他們當然知道李弘有兩位姐姐,但這兩位可是被皇後囚禁起來的。
李弘見他們支支吾吾,仿佛這才反應過來,小宮女說的是真的。他彎腰伸手抓住宮女,急切道:“兩位公主出了什麼事情,快帶我去見兩位姐姐!”
李弘一套動作說辭行雲流水,弄得宮女卡殼了。李弘說完,一扶額頭,對隨從說道:“快去把太子妃請來拜見兩位姐姐。”
李弘帶著隨從跟隨宮女去了掖庭,終於見到了兩位姐姐。長姐名為李下玉,年二十八;二姐名為李玄英,年二十三。
兩人寄身在一處狹窄的小院內,院牆高大,院內雜草叢生無一樹木,隻有三間正房,屋內如雪洞一般,僅僅擺了粗陋的器具。
兩位姐姐看起來有些羞怯柔弱,容貌卻是明麗大氣。這兩位姐姐可能長得像蕭淑妃,李弘心道。
“兩位姐姐,今日終於見到你們了……”李弘說著眼睛紅了起來,哽咽難言。
李下玉和李玄英相互扶著出來,亦哽咽難言:“太子殿下……”
李弘扶起二人,道:“你們是我的姐姐,叫我弘弟即可。”兩位公主不聽,依舊以殿下稱之。三人都說不出話來,相對垂淚。
“殿下,妾來向你請罪。”楊妙音領著一群捧著絹帛的侍女浩浩蕩蕩快步走來,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她先到李弘麵前,行禮告罪:“臣妾身為太子妃,執掌宮中諸事,竟然不知兩位姐姐在此,實在該死。”
李弘擦乾眼淚,扶起楊妙音道:“逝者不可追。你以後要善待姐姐們,將功補過。”
說完,李弘拉著楊妙音,轉頭對李下玉和李玄英介紹:“這是太子妃楊氏妙音。妙音,這是兩位姐姐。”李下玉和李玄英也跟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楊妙音對著兩位姐姐十分熱情,一手挽著一個往屋裡走,嘴裡姐姐長姐姐短的,弄得李下玉和李玄英有些不知所措,將李弘拋在腦後。
末了,楊妙音轉頭對李弘說道:“殿下,陛下留你監國,朝中事務繁忙,國事臣妾幫不上忙,這家事就交給我了。雖是初見,但我與兩位姐姐一見如故,由我照顧她們,你就放心處理公務去了。”
李弘看向李下玉和李玄英,一臉溫和道:“我與姐姐們相見,本是喜事一樁,讓我再與姐姐們說幾句話。”
這時一個小內監過來稟告道:“啟稟殿下,戴相在東宮有急事求見殿下。”
李弘遲疑了下,麵含歉意道:“這……兩位姐姐,朝中有事我先走了。妙音如今掌管宮廷,你們想要什麼玩的、用的、吃的儘管吩咐她,不必客氣。”
楊妙音拉著兩位姐姐,臉上笑得十分真誠:“殿下放心,要是兩位姐姐不滿意,你儘管拿我問罪。”
李下玉和李玄英相互看了一眼,李下玉出聲道:“殿下,國事要緊,咱們姐弟以後日子還長。”
李弘告辭離去,路上碰見捧著各色首飾器玩前往掖庭的宮女和內監。
若要問李弘現在的心情,那簡直就是糟糕透了。
他被人設計了。
宮中眾人對兩位公主一直都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因此兩位公主蹉跎到至今沒有嫁人。
但為什麼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自己參預朝政監國之時,這事明明白白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麵前揭開,逼著他去表態。
若他視而不見,眾人嘴上不說但心裡會說他冷心冷肺,毫無手足之情或者懼怕皇後難成大器,他也會因此事和阿耶生出隔閡。
若他認了這兩位姐姐,那麼他這種行為分明就是與皇後公開作對,以阿娘霸道的性子肯定會對他心生不滿。
作為太子以仁孝著稱的李弘,他隻能選第二種,違背皇後的意願,善待兩位公主,甚至要替這兩位公主謀劃未來。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借李弘之手救出兩位公主,順便離間他們母子。
會是誰呢?
是剛才見到的兩位公主?還是四兄素節?亦或者是其他人?
李弘和東宮的僚屬商議之後,最好的處理辦法確實如李弘剛才所想。於是,李弘上書李治為兩位姐姐求情。
晚膳後,楊妙音才回來。她舒展了下身體,麵露疲憊之色。李弘牽著她的手坐在榻上,滿懷感激道:“辛苦你了。”
楊妙音的另一隻手疊在李弘的手上,抬頭看他,柔柔地笑著:“能為殿下辦事,我心中無限歡喜。”
“我寫了一封為她們求情的書信給阿耶。”李弘道。
楊妙音聽了,稍微沉吟,對李弘說:“理當如此。妾忝承人乏,聘為太子妃,今日之事,妾亦有錯。妾應向皇後娘娘上書請罪,隻是妾今日傷了手,勞煩殿下替我捉筆。”
李弘聞言,臉上露出笑容:“敢不承命。”
說罷兩人來到書房,楊妙音口述,李弘手書,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請罪家書。
“哎呀,殿下你名字寫錯了。”楊妙音提醒道。隻見家書的末尾,李弘順手題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弘聞言,不慌不忙在“子弘”兩個字上塗抹直接改成“妙音”二字,黑乎乎的一團,勉強認得是“妙音”。
李弘放下筆,楊妙音接過來吹了吹,待字跡乾透,放到信封中,讓侍衛快馬加鞭送到東都洛陽。
楊妙音這才鬆了一口氣,接過宮女手中的團扇,為太子扇風道:“我查了那個小宮女,她的姑母曾經受過蕭庶人的恩情。不過我覺得這事不簡單,但現在不宜大張旗鼓。”
“慢慢來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兩位姐姐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到時多陪嫁些宮女內監就是了。”李弘答道。
楊妙音點頭道:“殿下說的有道理。我撥了宮女內監去照顧她們,這幾日我都會過去探望,殿下無須有後顧之憂。”
“勞你辛苦。”李弘道。
楊妙音笑道:“你我夫婦一體,說這些做什麼。朝中事務繁忙,殿下也多注意身體。”
不說李治收到李弘的書信作何感想,單是武媚娘聽到此事後就快氣炸了。
一氣,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裝神弄鬼。
二氣,弘兒竟然對那兩位女囚如此親厚。
三氣,李弘竟然還敢寫信向李治為兩人求情。
武媚娘當年和蕭淑妃可是死敵,她技高一籌,贏了蕭淑妃。但倘若當年她落敗,恐怕李弘就會像廢太子李忠一樣被蕭淑妃找借口乾掉。
武媚娘信奉除惡務儘,隻是礙著李治,她才將人囚禁。上一輩子的仇恨會延續到小一輩身上。若有機會,她一定會出手除掉威脅到弘兒地位的異出皇子公主。
那兩位女囚若無人提,她們將湮沒在掖庭之中,默默無聞地度過一生。若有人提了,那就必須要處理了。
無論她們的娘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但她們的爹是李治,法理上依然要以公主的身份對待他們。
武媚娘吃了這樣一個悶虧,焉能不怒?
武媚娘悶悶不樂,直到一封來自太子妃的書信到了她的手上。
她壓著怒火,展開一看,眉毛上挑,上麵通篇寫著楊妙音身為太子妃卻管理宮廷不利,有負皇後教導,言辭懇切,態度謙恭,請皇後降罪。
“哼,沒白長腦子。”武媚娘將信收起來,心中好受了許多。
她認得書信上的字跡,那是弘兒的筆跡。
武媚娘起身,前去找李治。自從李下玉和李玄英兩位公主的事情被揭發出來後,武媚娘和李治又雙叒叕鬨彆扭了。
武媚娘主動前來,李治心中詫異。武媚娘見了他的神色,先是冷哼一聲,隨後說道:“臣妾這是來為兩位公主求封號的。蕭庶人罪無可赦,但念在兩位公主已經受到了懲罰,臣妾還請陛下開恩饒恕兩位公主。”
李治聽完更驚訝了,不過他見武媚娘如此上道,順水推舟道:“媚娘所言極是。弘兒信中說兩位姐姐已經到了花期,媚娘身為皇後,還請你為兩人擇婿,操持婚事。”
武媚娘道:“陛下之言,臣妾安敢不從?”
李治:……
“兩位公主就封為……義陽和宣城。”李治道。
武媚娘頷首,心中寬慰。她的兩女長為安定,幼為太平,皆是采用嘉號的方式命名,與義陽和宣城不同。
武媚娘拿到這兩人的擇婿權後,沒多久選了兩人出來,桂州都督權知節之子權毅和太原王氏王勖。兩人看來皆是一表人才,李治也沒挑出什麼不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