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讓太平跟著你處理宮務?”
太液池邊的水榭裡, 除了武婧兒和武媚娘之外,周圍並沒有其他的人。
武媚娘的語氣與平常不同,凜冽鋒銳還帶著常人難以抵擋的威勢。
而武婧兒就是芸芸眾生的一員。
她聽到武媚娘突然發問, 脊背頓時攀上徹骨的寒意。
武婧兒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臉色發白,身子一動不動,仿佛成了被大型猛獸盯上的獵物。窮途末路,隻能等待死亡。
“我……”武婧兒覺得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許多倍, 張了張嘴,隻吐出一個“我”字。
此時的武婧兒就像水榭旁冰封的太液池, 心中有千言萬語, 但嘴巴卻被凍住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算了, 你想的無非就是那些人儘其用之類的。太平聰明,你就想著要培養她。”
反而是武媚娘先讓了步,自問自答。她坐在美人靠上,雙目看向遠方如同濃墨勾描的群山。
武婧兒竟然罕見的在武媚娘的臉上發現了一抹淡淡的愁緒。
“為什麼?”武婧兒心中納悶。武媚娘唯才是舉, 不管是什麼身份地位, 隻要能為她做事, 她都來之不拒。
房如雪、上官婉兒是如此, 武徽音也是如此。
為什麼武媚娘對太平學習理事的反應這麼大?武婧兒十分不解。
武媚娘的目光依然在看著遠方, 她的聲音在武婧兒耳邊響起:“你知道高陽公主嗎?”
武婧兒眉頭一皺,道:“知道。但高陽和我剛才問的有什麼關……你不會有那樣的想法吧。”
武婧兒不可置信地探出身子窺視武媚娘的神色,武媚娘轉過頭,兩人正好對上。
“你說。”武媚娘恢複了氣定神閒。
武婧兒倒吸一口涼氣, 顫聲道:“你不會認為不教太平權謀理事,太平就不會生出異樣的心思。太平不生出異樣的心思,就能安安穩穩度過榮華富貴的一生。”
武媚娘:“有何不可?”
武婧兒隻想扳著武媚娘的肩膀使勁地搖她, 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武媚娘眉頭微皺道:“我這樣想有什麼錯嗎?大唐多少皇家公主都倒在了謀反的罪名上。太平是我唯一活著的女兒,我希望她一生平安幸福。”
武婧兒直言不諱道:“我不讚同你的觀點。正因為知道大唐公主前路波折,更應該將生存的技能交給她們。將來是富貴還是煙雲,就要看她們自己選擇和努力的結果了。”
“為人父母已經儘力將最好的給他們,已經將生存技能交給了他們,至於未來如何就要靠他們自己走了。”
武媚娘聞言,先是驚訝,而後麵露思索之色。武婧兒沒有打擾她,而是靜靜地等待武媚娘思考的結果。
“你贏了。”良久,武媚娘才說道。
武婧兒鬆了一口氣,對武媚娘以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你隻要活著,太平就會太平。所以,你要珍重身體,爭取活過嬸娘。”
武媚娘起身道:“倒是好辦法。”
武婧兒也跟著站起來,兩人並肩一起往外走,轉而說起其他的事情來。
武婧兒真是沒想到她刻意培養太平公主竟然引發了武媚娘的異議。不過,好在武媚娘被說服了。
她的思緒不禁回到那天太平公主蹴鞠之後兩人討論的事情上。
“你是想單純的外出遊覽呢,還是想像徽音一樣?”
這中間區彆大著呢。
外出遊覽,隻要太平公主出嫁,憑借天皇天後以及兄長的寵愛,她自己或與駙馬一起想去什麼地方就能去什麼地方。
但若想像武徽音出任一方理事,那就不僅需要出色的才乾,還需要不斷積累的經驗。
太平公主聽完武婧兒的話,沉思了半響,然後鄭重地請武婧兒教她。
太平公主一聽就知道第二種難度最高,她現在雖然沒有外出理事一方的想法,但有備無患,萬一將來有呢?
於是,武婧兒就拿宮務開始教導太平公主。
武媚娘雖然沒有掌管宮務,但她對宮廷的掌控仍然十分嚴密。所以當她聽說這件事後,就向武婧兒發問了。
姊妹二人談完話,武媚娘就為太平公主挑了幾位博士,日日為太平公主上課講些經史子集,擠得太平公主每日學習處理宮務的時間大為縮短。
這弄得武婧兒十分鬱悶,對武媚娘說道:“你怎麼強占我的教學時間呢?”
武媚娘嗤笑一聲:“太平和其他人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
武媚娘抬起頭,饒有興致地看著武婧兒,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你猜。”
武婧兒最討厭這兩個字了,說道“娘娘,彆逼我求你啊!”
武媚娘聞言大笑起來,笑完才為武婧兒答疑解惑:“太平和我們不同,她是天潢貴胄,一生下來就被天下最伶俐的人簇擁。如何用人、如何馭人以及如何平衡各方關係中,這些都刻在她的骨子裡。”
說著武媚娘嘴角彎起,不知道想起什麼人,微笑道:“皇子公主是天生的權謀家。”
武婧兒聞言一震,這才明白自己錯的離譜。宮廷事務雖然繁多,但都是有據可依,處理宮廷事務的難度對於太平公主而言隻是灑灑水,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