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我就說阿娘的手段太粗暴了,一點都不文雅。”太平公主坐在彩棚之下,一邊看蹴鞠, 一邊對武婧兒挑起天後的錯處來。這天下也唯有太平公主能這樣做了。
武婧兒聽到“粗暴”二字, 心道, 以武媚娘現在的權勢已經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協, 行事之間自然少了顧忌,大多都是順心而行,率性而為。
太平公主頭上斜戴著一隻小巧的寶藍色禮帽,禮帽垂下硬質麵紗, 麵紗上怯生生地趴著一隻粉碧璽黃金螃蟹。
螃蟹精致小巧,以白玉珠為眼,粉色碧璽為身,黃金鑄蟹腿,活靈活現,與太平公主白裡透紅的臉蛋交映生輝。
武婧兒的目光在螃蟹身上停了一下, 這頂小禮帽還是武婧兒送太平公主呢。“我看你是自己覺得有趣,就摻和進來。”武婧兒回過神來,對太平公主說道。
前些日子, 武婧兒和武媚娘說了慕容宣超要與李唐皇室結親的消息,武媚娘就讓諸妃帶適齡女兒進來,請武婧兒選出幾個做備選。
太平公主聽說後,就攬下這件事,對武媚娘說道:“光看能看出什麼門道來, 還是要讓她們動起來。”
於是,太平公主就在自家的一座園林中組織了這場蹴鞠比賽,邀請諸王妃太妃公主帶著自家未出閣的女兒。
武婧兒說完, 目光又忍不住被嬌媚動人的太平公主所吸引。隻見她麵色紅潤,容顏嬌嫩,眉眼之間流露出青春和活力,若非顧忌顏麵,說不定她就要上場向後輩們展示高超的蹴鞠技術。
顯然,她婚後的日子過得不錯。
“姨娘,你看上了哪個?”太平公主低聲說道,眼睛不住地在場上的小娘子之間掃描。
“霍王的女兒李月恒雖非王妃所出,但明媚妍麗,性格外向,年齡也適合。越王的孫女李蘭馨也不錯,有一股韌性……”
武婧兒在心中搖搖頭,她早已把李淵一係的後代都排除了,決定向武媚娘推薦的人一定要來自宗室遠支。
武媚娘在登基之前幾乎把除了她所出的後代之外,凡是有繼承權的人都屠戮一空,即使有幾個漏網之魚也不得不在嶺南之地苟且活著。
秦夢年夫婦駐守在吐穀渾,這吐穀渾未來的可賀敦至少要保持中立,不能與武周有仇。所以武婧兒將人選圈定在李淵的兄弟或者堂兄弟那幾人的後代上。
馬球場上,霍王女兒李月恒和越王孫女李蘭馨各領一支隊伍相互對抗,最後是李蘭馨的隊伍獲得了勝利。
太平公主、王妃太妃、公主們都出了彩頭。李蘭馨端著這些彩頭回來分給諸人,她自己則取了祖母越王太妃出的金釵彩頭,讓丫鬟插在發髻上,就跑去越王太妃跟前侍奉。
李青霜眼疾手快,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取了一支白玉發簪,攥在手中,往後退了幾步。她的臉上本來因運動而泛紅的兩頰更加紅了,額發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心砰砰在跳。
李青霜的曾祖父李道彥是李淵的堂侄,但到李青霜的父親這一代留下的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李”這個姓氏。
聽說朝廷有意選宗女到吐穀渾和親,李青霜的一家都狠狠地心動了,將目光投向年僅十四歲的女兒李青霜,稚嫩而又小小的肩膀承擔起一家的希望。
想畢,李青霜將頭上奪人注意力的芙蓉絹花取下,把白玉發簪插到顯眼的位置,然後朝彩棚望去。她卻看見同為宗室破落戶的李紅薇正在和永豐公主說話。
“假正經、笑麵虎……”李青霜在心裡罵了一聲,隨後找到自己娘親,兩人前往永豐公主麵前奉承。有心都知道永豐公主在吐穀渾王孫的婚事上擁有決定性的權力。
武婧兒自己認為吐穀渾王孫是一樁好姻緣,但沒有自大到認為大唐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是好姻緣。
現在社會主流是與世家結親,那些公主郡主縣主除了權貴之外,嫁的人家都是世家子。
馬球比賽結束,眾人散去說話。一個眼生的婦人領著一位少女走到武婧兒和太平公主麵前行禮。這婦人身上穿的衣服是簇新的,但仔細一看發現這料子的花紋卻是幾年前時興的。
婦人身邊的少女一身蜜合色衣裙,杏眼瑩潤,膚色如雪,嘴角抿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拜見永豐公主殿下,太平公主殿下。”婦人和少女行禮道。
武婧兒看向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也一臉茫然。
“快請起。我年紀小,見識少,不常出來,不知道你是哪家的親戚,失禮之處望你原諒。”太平公主道。
婦人連稱不敢,忙不迭地介紹起自己來。原來她是先荊王李元景嗣子沈黎侯李長沙的妻子趙娘子,身邊的少女是她的女兒李紅薇。
太平公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拉著趙娘子,熱情道:“原來是叔祖母,你快坐……”
趙娘子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當不起殿下一聲叔祖母。殿下金尊玉貴,尊卑有彆,你稱呼我趙娘子就行。”
太平公主不以為意,口稱叔祖母,請人坐下。她們坐在一座彩棚之下,內部闊朗,三麵垂紗,永豐公主和太平公主麵北而坐,這對母女挨在太平公主手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