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聖母神皇 稱呼她陛下(1 / 2)

武婧兒引薦完之後, 就出了偏殿。殿外的秋風迎麵吹來,帶著舒爽的涼意和丹桂的甜香。她沿著遊廊,走進了大殿, 見武媚娘正捧著一盞茶吃, 臉上露出極為愉悅的表情。

武婧兒走到她身邊坐下, 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 好奇道:“難得見你這麼暢快。”

武媚娘笑著呷了一口茶, 對武婧兒說道:“本來我還以為要再等一段時間,或者改用其他的手段, 沒想到上天對我如此厚愛,竟然親自將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送到我手中。”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武媚娘將杯中的茶一飲而儘, 神情暢快:“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對於武媚娘等人而言, 但對於其他人卻是十分糟糕。

當初押送李敬業等人回東都時, 除了人之外, 還有從李敬業等人住處搜到的書信、檄文以及謀反計劃。

謀反計劃中詳細地列舉了謀反可以拉攏的人, 裴炎就名列其中。平靜了幾天之後,突然一天,正在政事堂處理公務的裴炎被羽林軍押到監獄。

政事堂中的宰臣一片嘩然, 他們不知道的是,同一時間, 金吾衛包圍了裴炎的府邸, 大肆搜掠, 並在裡麵搜出了薛仲璋寫給他的信。

消息傳到朝堂之上, 文武大臣紛紛上書試圖救援裴炎。

侍中劉齊賢好不容易打通關係前去獄中探望裴炎。狹小低矮的門將監獄和外界隔成了不同的世界,陰暗潮濕的石階通向黑暗之中,微弱的火把發出昏慘慘的光。

劉齊賢見到了裴炎, 往日裡的溫潤君子此時蓬頭垢麵,身著囚衣靠在牆上,眼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公?裴公!”劉齊賢叫了幾聲。

裴炎才從神遊中回過神來,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道:“是劉侍中啊。”

劉齊賢雙手抓住斑駁的欄杆,朝裡麵喊道:“裴公,你還好嗎?”

裴炎聞言,一手撐著牆,歪著身子慢騰騰地站起來,挪到了門口。劉齊賢見到神情憔悴,滿身臟汙的裴炎,心中一痛,道:“裴公,你受苦了。”

裴炎見狀反而笑著安慰劉齊賢道:“他們沒敢給我上刑,隻是和我玩了些小把戲,老夫豈會怕他們?”

劉齊賢不自覺地用手抹了臉頰,感到了濕意,對裴炎說道:“我們已經上書天後為你求情,過不了多久,天後就會把你放出來的。你且受苦幾天。”

裴炎聞言一頓,搖搖頭:“彆白費力氣了,省得你們也搭進去。自古以來哪有丞相下獄還活著的道理?”

“你和他們不同。”劉齊賢相信裴炎是清白的,隻要天後查明情況,就會還他清白,把他放出去。

“哈哈哈……”裴炎聞言笑起來,他心中和明鏡一樣,自己和謀反的薛仲璋有瓜葛,天後抓到了這樣的把柄,怎麼會放過自己?

即使天後放過了自己,經此一遭的裴炎還能像往常那樣對待天後嗎?

不能了。

從他被抓的那一刻起,裴炎就明白天後這個出手狠辣的女人已經和他撕破了臉,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現在看來,是裴炎他自己要死了。

劉齊賢仍在說話,言語間提到了裴炎之所以這次被關進監獄,都是往日裡他對天後不遜的苦果。

“裴公,你給天後上一封書,言辭婉轉些向天後求情。”劉齊賢堅信自己找到了原因:“你又沒有和天後有仇怨,天後氣消了,自然會把你放出來的。”

怎麼會沒有仇怨?

裴炎心道,他希望天後還政皇上,但天後更喜歡自己攬權啊。矛盾不可解,除非有人落敗。

“不要白費力氣了。”裴炎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十分清楚,他又挪回去,慢騰騰靠著牆坐在一堆稻草上,擺手叫劉齊賢離開。

技差一籌,願賭服輸。

劉齊賢見裴炎如此悲觀,心中也生出了一股茫然,怎麼會到這種地步呢?他又叫了一聲裴公,隻見裴炎已經閉目小憩,再次揮手讓他離開。

劉齊賢跌跌撞撞出了監獄,在踏出牢門的那一刻,一道刺眼的陽光驀地將明亮的世界搬到他的眼前。

劉齊賢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伸手搭在眉毛上遮擋陽光,過來一會兒,才適應。他怏怏地回到了政事堂,同僚連忙問他如何了。

劉齊賢搖搖頭,歎道:“裴公對於前途命運很悲觀。”

“這該如何是好呢?”眾人紛紛感歎。

劉齊賢猛地站起來,眼睛一一掃過同僚,朗聲道:“我欲向天後求情,諸位有誰和我一塊去嗎?”

有人遲疑了,在碰到劉齊賢的目光後仿佛被燙住般退了半步,支吾道:“天後聖明一定會給裴公一個清白的。”

劉齊賢聽到這話,神色一黯,往日裡裴公在的時候,大家都圍著裴公轉,裴公吩咐他們做什麼事,他們就做什麼事。

但自從裴公被關押後,政事堂群龍無首,大家茫然無措,有些見風使舵的小吏看著情形不對,就圍著武承嗣獻殷勤去了。

“我願意去。”

“我願意去。”

有幾個人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想要與李齊賢一起營救裴炎。劉齊賢臉上這才露出笑意,裴公在政事堂多年,還是有人知恩圖報,要為他伸張冤屈。

劉齊賢在站出來的幾人當中選了神色慷慨的鳳閣侍郎胡元範,兩人一起來到貞觀殿求見天後。

“天後說讓劉侍中和胡侍郎請回吧。”小宮女對著宮殿門口等候的兩人說道。說完,小宮女行了一禮,就回到了殿內。

胡元範和劉齊賢麵麵相覷,天後竟然不見他們,這該怎麼辦呢?

“等!一直等到天後見我們為止。”劉齊賢說完,果真垂手站在貞觀殿前靜靜地等待。胡元範歎了一聲,也是如此。

此時快到了中午,秋天正午的太陽攜帶者夏日的酷熱餘威照在他們身上,不一會兒,他們就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就像被火灼燒一樣。

貞觀殿屬於內朝,周圍並沒有種什麼遮陰的樹木,唯一的綠色就是宮殿門口的那兩株桂花盆景。

一陣微風吹來,紫色的官袍隨之起伏,就像蕩起的漣漪。兩個人依然杵著一動不動,額頭的汗水流入眼睛,刺得他們眼睛幾乎睜不開。

劉齊賢看著巍峨的貞觀殿,腦海中一遍遍模擬著見天後要說什麼,臉上要怎麼反應,眼神要如何流露,仿佛排練好了,就能獲得天後的開恩一樣。

劉齊賢和胡元範在秋陽中煎熬著,這個時間點想必政事堂已經吃飯了吧。劉齊賢的餘光瞥見提著食盒的宮女排成一列進了宮殿,鼻尖仿佛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旁邊的胡元範喉嚨滾動了一下,肚子響起了轟鳴聲,他的臉紅了一下,不過被曬紅的皮膚掩蓋了。

令人尷尬的是劉齊賢的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兩人此起彼伏,就像夏日池塘的蛙聲一樣。

“最近幾日胃口不好。”

“我一樣。”

兩人向對方解釋了下,就好像這樣能將尷尬掩飾過去一樣。時間一點一點地在流逝,劉齊賢感到自己的身子也慢慢地變得沉重起來。

站立這個原本是本能的事情,此刻對於他而言卻過於艱難了,腳後跟硌得很,腳背崩得疼,腳底板被壓得疼,小腿肚子也一抽一抽地疼。

即便又累又餓又疼,劉齊賢和胡元範依然自虐般端正地立在貞觀殿前,太陽照得他們雙眼發花。

恍恍惚惚間,兩人看到一位小宮女從殿內出來,來到兩人身邊。

“劉侍中和胡侍郎,天後請你們進去。”小宮女清脆的聲音就像清潤的甘露滋潤了一人的心田。

“多謝天後。”兩人發出聲音,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多麼的嘶啞。

劉齊賢抬腳時,發現腿幾乎僵住了,他挪了幾步,血脈仿佛這才流動起來,重新給下肢潤滑,使其煥然一新。

小宮女將劉齊賢和胡元範引到了偏殿,恭敬地請一人坐下,道:“天後念兩位年邁,給你們賜了膳。”

劉齊賢忙起來說道:“我們是來見天後的。”

小宮女招呼宮人提來飯菜,一邊安箸擺飯,一邊說道:“劉侍中和胡侍郎是朝中棟梁,更要愛惜身體,麵見天後也要吃飽飯。”

劉齊賢緩了緩,問道:“天後說什麼時候見我們呢?”

小宮女道:“天後正在午睡,等她醒了,我再去替劉侍中和胡侍郎通稟。”說完,小宮女施了一禮就離開了偏殿。

胡元範不知所措地看向劉齊賢,劉齊賢拿起筷子,說了一聲:“不是餓了嗎?咱們吃飯。天後的賞賜豈能推辭?”

胡元範也跟著拿起筷子,他的肚子見到比政事堂的飯菜看起來更有賣相的飯菜時叫得更歡了,但他卻無半點食欲。

唉……

劉齊賢拿著筷子正要夾菜,但他的雙手在顫抖,手中的筷子仿佛重逾千金,好像吃了這頓飯就接受天後的“賄賂”似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劉齊賢歎了口氣,將筷子放下,和對麵的胡元範兩兩苦笑不已。

“吃吧。”劉齊賢又一次拿起筷子,有時接受彆人的“好意”也是一種勇氣。

若飯菜原封不動地撤了下去,天後知道後一定會生氣。今早上勸說裴公的時候,劉齊賢要他態度軟和一些,如今到了自己怎麼就強硬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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