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聖母神皇 賜死宰相×符命讖言與明堂……(1 / 2)

武婧兒昨日回了公主府, 今兒沒有大朝會,故而來得晚些。夏天的太陽升起得早,明晃晃的陽光灑向大地, 落在盛開的月季花上。

嬌豔的月季花玉立在青翠色的枝頭上,讓人不由得會心一笑。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武婧兒進了貞觀殿。

殿內的氛圍與往日不同, 眾人皆屏息凝神,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武婧兒從殿外進來, 先看見垂頭斂目的李琦和裴湘, 再看見一臉怒容的武媚娘。

“這是怎麼了?是誰惹陛下生氣了?”武婧兒不解地問道。

武媚娘不說話, 年長一些的李琦硬著頭皮出聲解釋:“今早鳳閣舍人賈大隱悄悄過來告發鳳閣侍郎劉禕之……告發他私議返政……”

原來,鳳閣侍郎劉禕之私下裡對部下賈大隱抱怨:“如今天下人心浮動,宗室大臣不安, 恐有大亂。陛下既然能夠廢昏立明, 為什麼不返政皇上?這樣一來, 天下既能大安,陛下也可頤養天年,免於操勞之苦。”

賈大隱聽到這話,隻恨當時自己沒長耳朵。為了避免惹禍上身以及某些隱晦的小心思,他當晚聽到, 第二天一早就報告了武媚娘。

若劉禕之是一般的大臣, 武媚娘也不至於生這麼大氣。但實際上,劉禕之是武媚娘一手提拔的,她心中是將劉禕之看作自己人的。

劉禕之以才學聞名,被武媚娘招為北門學士, 參預政事,以分宰相之權。後來,劉禕之獲罪流放, 還是武媚娘念著他,向高宗求情,才將人重新召回來,不久官複原職,又當了相王府司馬。

武媚娘自認對劉禕之恩寵有加,沒想到這人卻背叛了她!

其他人不提返政,偏劉禕之提。

武媚娘氣得直拍桌案:“我待劉禕之不薄,劉禕之為何叛我?”

武婧兒明白了來龍去脈,眉頭皺起來,也十分生氣:“這人真是可惡。若是不懲罰他,怕是朝廷大臣都會跟風議論返政一事。這事要鬨大,恐怕不好處理。”

武媚娘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心中怒氣勃發,沒想到殺了裴炎之後,竟然還有人膽敢議論返政。這人竟然還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

這讓武媚娘氣憤之餘,又感到一絲不安。連她自己提拔的人都反對她,更何況那些天生就對她有異議的人?

“叫武承嗣來!”武媚娘吩咐道,眉宇之間縈繞著一股肅殺之氣。

沒過多久,武承嗣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恭敬地行禮道:“侄兒拜見姑母。”

武媚娘微微頷首,揮手讓李琦和裴湘下去,殿內隻留下武婧兒、武承嗣和她三人。

見武媚娘闔目不說話,武婧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武承嗣。武承嗣未聽完,就立馬感同身受,臉上也起了怒色,待聽完,立馬道:“侄兒請殺此獠!”

“這種人不忠不義,不堪為陛下的臣子!”

武承嗣義憤填膺,仿佛劉禕之背叛的不是武媚娘,而是他自己。

武媚娘又點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武婧兒頓了一下,在劉禕之說出那些話被陛下知道後,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殺雞儆猴。

武媚娘想讓大臣知道,議論返政可以,隻要不想要自己的命。

“承嗣,不可以私議政事為罪名。”武婧兒深吸一口氣,出言提醒道。若以議論政事為罪名,怕會引起其他人的過激反應。

武承嗣拱手道:“侄兒多謝三姑母提點。此事交給侄兒,請姑母和三姑母放心。”

武媚娘再次點頭,終於開口說話:“下去吧,好好做事。”

“是,侄兒遵命。”武承嗣得了事,仿佛得了賞賜的聖旨似的,心滿意足地走了。

武承嗣走後,武媚娘手肘撐在桌案上,疲憊地將頭埋在手裡,歎氣道:“你說,還有多少人在背後這樣議論我。”

武婧兒給武媚娘倒了一盞茶,道:“當年呂後、和熹太後掌政之時,亦有大臣不服,諷其貪權。但倘若沒有呂後,和熹太後,我不知道當時內憂外患的漢家江山能存在幾時。”

“不說前朝,就說現在。朝中高官姻親勾連,要麼出身關隴,要麼出自山東,要麼與他們有姻親,再看看貞觀初年的那些山東豪傑,至今沒落多不存。就拿劉禕之來說,光武帝之後,妻子出自河東裴氏。河東裴氏在朝廷任官的人不可勝數。”

“這樣錯綜複雜的局麵唯有明主才能駕馭。不,已經不是明主駕馭得了的,她呼喚的是一位雄主。不然,這大唐怕是要淪落為和後漢一樣了。”

後漢最著名的就是宦官、外戚和士族。宦官和外戚其實也屬於皇權,隻不過是皇權旁落。皇帝依靠宦官,或者太後援引外戚,與士族矛盾不斷,一直鬥爭到漢亡。

武媚娘聽到武婧兒的分析,忍不住笑出來,睜開一雙流光溢彩的鳳眼,道:“我可不算什麼明主,更不是什麼雄主,隻是一個想要做些事情的人罷了。”

武婧兒聽了,笑而不語,一臉揶揄地看著武媚娘。

武承嗣辦事效率極高,沒過幾天就有人告發劉禕之收受賄賂而且與許敬宗的小妾有私,武媚娘立馬派人將他拘捕下獄。

堂堂宰相竟然被下獄,一時間引得朝堂動蕩,就連被幽禁彆殿的李旦也有耳聞。

王府的長官最高者有長史和司馬,相王府曾經的長史王德真已經被流放,而王府曾經的司馬劉禕之現在也被下獄。

朝堂之上本來就為數不多的皇帝勢力再一次遭到打擊。

上一個被下獄的宰臣是裴炎,裴炎被斬,妻子籍沒。

劉禕之坐在幽深的牢中,和曾經的裴炎那樣,明白他已經徹底被陛下厭棄,而且不可能從牢中活著走出來了。

劉禕之在中樞多年,結交了不少同僚,又出身世家,姻親遍布,也是舊邸出來的人。不少人為了營救劉禕之奔走呼籲,仿佛要以勢脅迫武媚娘放人。

就連李旦這位幾乎不問世事的傀儡,也突破了封鎖,派人給武媚娘上表為劉禕之求情。

消息傳到外麵,群情激動,紛紛以為陛下會迫於壓力將劉禕之放出來。

武媚娘在寢殿中大怒,施劍秋和武婧兒低頭挨訓。

“他今日能傳出一封奏表,明日就能傳出衣帶詔,讓大臣勤王!”武媚娘一臉怒色地在大殿裡來回踱步。

“我將宮中事務交給你們,不是讓你們悠哉度日的,尤其是你施劍秋!你是宮正,怎麼就任由這樣吃裡扒外的奴才存在?”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今日你鬆一點,明日我鬆一點,這皇宮遲早就會變成彆人的天下。你以後給我記住了,以後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這宮正也不用當了。”

施劍秋跪在地上,磕頭謝罪道:“奴婢知罪,請陛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武媚娘聞言臉色稍解,道:“去吧,把這次的事情處理乾淨,不要讓這些奴婢生出彆的心思。”施劍秋麵色慘白地退下。

武媚娘轉頭看向武婧兒,緩聲道:“三姐姐,剛才沒嚇著你吧。這些奴婢分明是見我老了,才不將我放在心中,巴結新主。我剛才拿你當筏子訓斥了她們,隻是想讓她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你不要放在心上。”

武婧兒剛才確實被武媚娘嚇著了。雖然武媚娘解釋說她拿自己當借口,但武婧兒知道武媚娘同樣也在告誡她,以後要與李旦保持距離,尤其不能心軟。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我確實有錯,往日裡宮中上下看我對皇上的態度緩和,心中指不定就生出彆樣的心思。”

武婧兒接著說道:“氣大傷肝。越是如此,陛下越要保重身體。”

武媚娘的鳳眼透過窗戶凝視著沉入宮殿後麵的太陽,心中生出一股惆悵,歎息一聲道:“若我再年輕二十歲,不,十歲就好,他們這些人就不敢這樣做。”

武婧兒聞言道:“嬸娘高壽九十一,六十歲對她而言,隻相當於才過了生命的三分之二,但很多人連六十歲都沒活過呢。”

“陛下,你現在頭發烏黑柔亮,皮膚緊致瑩潤,更重要的是身體健康,頭腦清晰,精力旺盛,彆說五十歲,就是四十歲三十歲的人都未必有你這樣的狀態。”

武媚娘聞言心中稍解,笑道:“我這身體確實比一般人要強,不敢奢望活過阿娘。”

武婧兒笑道:“宮中名醫如雲,各種補品堆積如山,有這樣的條件養著身體,陛下還怕什麼。等將來子孫為你祝壽,若有人祝你長命百歲,你命人揍他。那時你才九十九,再過一年就是一百歲,這笨嘴笨舌的不肖子孫合該挨揍。”

武媚娘聽到這樣的俏皮話,笑著搖頭道:“勞心最傷壽,能活過八十,我就心滿意足了。”

武婧兒笑道:“這是我的詞兒,陛下你彆和我搶。”

武媚娘笑著站起來,神情放鬆,道:“宮中的燕窩雪蛤人參鹿茸什麼的多的是,你帶些回去吃,省得放的時間長,失了藥性。我可離不開你。”

武婧兒也不推辭,道謝道:“我也離不開陛下呢。”

兩姐妹言笑晏晏地說著話。大牢裡劉禕之知道李旦也給自己上表求情,心如死灰,這下他即使能活也要死了。

劉禕之曾嘗試上表自救,但石沉大海,陛下絲毫不理會。如今陛下乾綱獨斷,威福任己,皇上上表隻會加劇自己的滅亡。

果然沒過多久,武媚娘就下令賜死劉禕之。

劉禕之為自己的所做所言,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武媚娘再一次讓大臣不寒而栗。

哪怕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隻要不與她一條心,也是所殺就殺。

秋風起,天氣涼。

武媚娘讓武婧兒主持一場家宴,武家家宴。現如今武家年歲最大,輩分最高,且又得武媚娘歡心的隻有武婧兒。

武婧兒猶記得上一次家宴中,賀蘭敏月意外殞命。沒想到一晃過去了那麼多年,遙遠的記憶變得極為模糊,武婧兒甚至連賀蘭敏月的模樣都想不起來了。

家宴設在了一處寬敞的宮殿內。自從賀蘭敏之去世後,武媚娘就開始任用武家諸人,武家諸人也都從並州老家搬到了京師。

如今武家支脈繁衍,人丁興旺。光是武媚娘長成的侄子就有十二個,更不論還有小一輩。

武婧兒的父親是武士彠的大兄,這一房人口凋零,隻剩下一個侄子和幾個侄孫。

武媚娘的父親武士彠是最小的弟弟,也最擅長經營,在他的努力下,武家從商賈一躍成為朝廷新貴,兄弟陸續在唐朝做了官。

說是家宴,但並不是所有武家人都能參加,受邀前來的都是成年的侄子,還有幾位武家的小娘子。

武家諸侄以武承嗣為首,恭恭敬敬跟著內監來到了宮殿。武承嗣和武三思臉上都露出喜悅的神色,姑母現在是真當他們是親人了。

家宴,是家宴,隻有家人才能參加的家宴。

武家這些人中,最得用的除了武承嗣武三思兄弟,還有武懿宗和武攸寧。武承嗣武三思兄弟在朝堂占據要津,武懿宗和武攸寧則宿衛宮廷,其他子弟也紛紛擔任了高官。

大約中午時分,武媚娘和武婧兒才從貞觀殿過來。

“侄兒拜見姑母,姑母仙福永享。”一群人呼啦啦跪下,高呼的聲音震得人耳朵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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