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但沒有保護好小七,還讓小七保護了他。
如果當時藏起來的是小七,現在小七肯定能好好的,不會掉到水裡頭。
淩帝跟儀貴妃在外麵看著小船,淩帝的心情也不太好,他想想那隻會叫自己爹爹的幼崽,想想那隻看見他,總是要過來抱著他的腿,讓他抱抱的幼崽,他眼底滿是陰霾。
他忌憚過這隻幼崽,也冷淡過幾日這隻幼崽。
可這隻幼崽,實打實的是他眾多孩子裡,最寵溺也最喜歡的一隻幼崽。
夜色如墨,再深的墨色也會慢慢褪去。
儀貴妃頭一次希望時間能走的慢一點,小船找到她崽崽的時間能快一點,隻要能找到她的小崽崽,讓她付出什麼都可以。
儀貴妃眼睛都不敢閉一下,她死死的盯著水麵,誰勸她回去休息都沒用。
到了黎明,淩帝沒能熬得住,頭又疼了一回。
他回去喝藥,儀貴妃則是在原地繼續等著。
突然,儀貴妃問了一聲:“行刺的刺客,交代了麼?他們說的大災,還有朝廷隻鎮壓,不派糧,是真的麼?”
儀貴妃這一聲問得很輕。
可是留在原地的淩奕,聽見了她的問話,他動了動唇,最終還是說道:“是真的,我大哥不知道多地受災,他隻知道南邊有了災,南邊的蟲災,他舉薦了朝中最為清正的公孫大人過去了。”
“大哥還問我外祖家要了一筆銀子,一並送了過去。”
淩奕說了這麼多話,儀貴妃隻記著了一句——
刺客的控訴,是真的。
啟朝微弱,慕容家鎮守邊關,要抵禦著四周層出不窮的敵人,他們慕容家自不可能再關注著國內的各地情況。
這天下到底是淩家,不是他們慕容家的,慕容家的如果插手太多,淩帝自是容不下的。
儀貴妃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讓慕容家,隻抵禦外敵。
“大災是真的。”
她對著水麵,喃喃道:“這次的刺殺……”
是淩帝自己招來的。
淩帝招來了刺客,可最後失蹤的隻有她的小七。
生平頭一次,儀貴妃對著這個自己愛了多年的男人,心頭產生了一絲的縫隙,她在這一刻,甚至對淩帝,有了一點陌生的感覺。
儀貴妃還在等著崽崽回來。
至於那個被活捉的刺客,儀貴妃知道他原本是個受害者,是她慕容家本應該保護的貧苦百姓。
可此刻,儀貴妃對他生不出半點的憐憫。
她的手指攥著圍欄,目光無神的落在水麵上。
在更遠的一片水域裡。
水裡頭泡了大半天的崽崽,正在邊哭邊遊,四周太黑了,他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遊到哪去了,又該往哪裡遊。
他的小短腿都蹬到抽筋了一回。
在黑乎乎的水裡待了許久許久,小崽崽又冷又熱,最後沒有被淹死,反而累的昏迷了過去。
而就在他昏迷後不久,一隻打魚的大網,剛好網住了他。
小崽崽的身子被網住,整隻崽都被打撈了起來。
撈崽的小船船夫看見他,下意識的就要把他再給丟下去,但他身旁的婦人拉了他一把:“這是個小孩兒,你彆急著丟。”
船夫上了年紀,滿是褶皺的臉上,帶著點不耐。他看著被撈上來的濕漉漉的崽崽,開口道:“估計已經死了,帶個小屍體回去乾什麼?”
婦人蹲下來,把小崽崽翻了個麵兒。
在看清小崽崽的臉後,婦人眼底劃過一抹驚豔。這麼漂亮的幼崽,她活到這歲數,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她仔細的探了一下小崽崽的脈搏,隨後欣喜道:“沒死,還活著呢。”
這隻小崽崽的胸膛一起一伏著,小心臟跳的可結實了。
雖然婦人說了還活著,可船夫還是想扔:“我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還要再多喂一張嘴?你是腦子進水了嗎?”
婦人瞪他一眼,罵他道:“我看是你腦子進水了,不,你是半點腦子都沒有。”
婦人在小崽崽身上摸了一通,摸出來了幾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她把玉佩收起來,又捏捏小崽崽的臉蛋,說道:“看見了嗎?這小孩長這麼漂亮,我們上岸把他給賣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還有他身上這些值錢的東西,都能一並給賣了。”
“老吳,咱們這是要發財了。”
婦人的算盤打的極好,她知道這隻被撈上來的小孩兒非富即貴,說不定小孩的大人還要找。
可她一點不打算跟小孩的大人打交道。
有些有錢人家看著富,實則心眼毒著呢,哪怕這小孩兒家長會花重金來找孩子,可真等他們把孩子送過去,這家長給不給錢還不一定呢。
倘若不給他們錢,還要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可就倒黴大發了。
婦人可是親眼見過一些富人打死了人,都半點事沒有的。
小船還在繼續開著,被撈上來的淩瑞,渾身富貴的小衣服都被扒掉了,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粗糙簡陋的小衣服。
好在這件灰撲撲的小衣服是乾的,他穿著起碼能保暖。
在醒了後,他揉揉眼睛,看見了把他撈上來的船家夫婦,婦人給他端了一碗糊糊,是用賣不出去的小魚熬的糊糊,不值錢,也沒多少營養。
但淩瑞餓的小肚子癟癟的,他也顧不上挑食了。
婦人看著他吃魚糊糊,在旁邊用方言跟船夫嘀咕道:“這小孩長得是真好,穿這種破衣服都能這麼好看。”
婦人見過穿這種衣服的其他小孩。
其他小孩穿起來像個小乞丐,可這個漂亮的小孩穿起來,一點兒都不像乞丐,反而像個落難的小少爺。
“謝謝呀。”
吃完糊糊的小崽崽,把碗遞回去,乖乖的對著船夫兩口子道謝。
他坐在破木板搭成的床上,跟麵前的兩口子說著話:“我,我掉到水裡了,我有爹爹娘親,還有哥哥,你們可以幫我找一下嗎?”
小崽崽說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娘親會給錢的。”
婦人看著這隻禮貌的小崽崽,心裡沒有半點觸動,他們這種常年生活在底層的人,連肚子都填不飽,哪來那麼多的善心可以泛濫。
婦人雖然不打算幫他找家人,但也沒在這時候說的太直白。
她拿走破了個缺口的碗,隨口打發著小崽崽睡覺。
小崽崽睡不著。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忙碌的船家夫婦,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忽視了。
就這麼跟著船家夫婦過了兩天,一身破布小衣裳的崽,徹底認清了現實:“你,你們要把我賣掉嗎?”
他們現在已經不在船上了。
船家夫婦把他帶到了一個鎮子上,鎮子的位置很偏僻,但人還不算太少。穿著破衣裳的崽崽,腦袋上頂著一個草標。
他這是要被賣掉了。
小崽崽努力跟婦人溝通著:“把我賣給我娘親好嗎?我娘親會買我的,球球你了。把我賣給我娘親吧。”
婦人壓根不搭理他。
小崽崽努力了半天,最後蹲在地上,一隻手隨便摸了下旁邊的小乞丐,然後用了最後一招兒,找阿無。
小乞丐的預知畫麵,是他沒當乞丐,參兵去了。
淩瑞隻看了一下,就憋著眼淚,跟阿無說起了話:“阿無,我要被賣掉了,你快點來買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