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捉蟲(1 / 2)

異行的幽靈 成淵 18394 字 3個月前

在明知當事人有心臟病的前提下故意恐嚇、甚至使其摔下樓梯導致病情惡化,基本可以判定是在故意殺人了。

屋內涉一被拷走之後,浪堂宇野與永山直人也先後被送上了警車。

永山直人有包庇犯罪者的嫌疑。

而浪堂宇野則是有故意殺人未遂的嫌疑。

在永山直人願意充當證人的前提下,浪堂宇野和八木茉由明知沙樹有嚴重心臟病卻仍舊對其進行的恐嚇、最終致使其滾落樓梯且病情惡化的行為,將會得到應有的判決。

……屋內沙樹是一名兒童繪本作家。

她是一個想象力很豐富,也很感性開朗的女孩子。

儘管有先天性心臟病,以至於她從小就和其他孩子很不一樣,然而充滿了幸福和愛的環境,仍舊讓她成長為了很樂觀堅強的人。

身體不好沒關係。

壽命可能沒彆人那麼長沒關係。

有很多東西都不能體驗也沒關係。

——因為我所擁有的幸福和快樂,並不比其他人少。

人的內心可以很堅強。

隻要有能夠抓住的、牢固的錨點,那一個人的心就可以堅不可摧,就可以在不完美的現實與挫折中依舊過得積極向上。

戀人川上鳴江與父母,對屋內沙樹來說,就是那件可以讓她堅不可摧的鎧甲。

就像是諸伏一家對於Hiragi的意義一樣。

……但是人的內心也可以很脆弱。

脆弱到隻要失去錨點,甚至不需要再對其做些什麼,人就可以自己在殘酷的現實與痛苦中走向自我毀滅。

有時候,比外部的傷害更痛的,是來自內部的潰爛。

堅不可摧的鎧甲被撕破,就像是將皮膚也剝離了一般,哪怕靜靜呆著,也會在無法愈合的鮮血淋漓中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

無法接受戀人的死,是沙樹蘇醒後陷入渾噩的起因。

無法接受戀人為了自己而死,是沙樹從父母口中得知事情經過後,因過分自責而陷入抑鬱的起點。

沙樹因為身體問題,沒什麼玩得來的人。

所以,她一直很珍惜她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

因此,“好友”八木茉由探病時若有若無透露出來的暗示,被沙樹呆呆地聽了進去。

原本就站在崩潰邊沿的沙樹,也就這樣被徹底推下了深淵。

……懷疑的種子,最容易在負麵情緒爆棚的內心中發芽。

我的爸爸,真的為了我而逼死了鳴江嗎?

不,不不不,不可能——!

爸爸不會這麼做的。

鳴江、鳴江他也是爸爸媽媽們看著長大的。

爸爸不會這麼對鳴江。

但那顆來自愛人的心臟在時不時抽痛。

又悶又痛。

爸爸安慰她,說這是器官移植手術後正

常的排異反應。

但是。

“哎呀哎呀?簡直像是心臟的原主人在怨恨什麼似的,啊,彆當真,開玩笑的。”

“我隻是覺得很可惜,明明再等多一個月就有心源了,鳴江君和你爸爸還是太著急了……”

八木茉由漫不經心的話語,時不時在腦海裡反複播放。

本就因為戀人死亡的噩耗而情緒萎靡的沙樹,因為這幾句話而陷入了連綿不絕的恐慌。

信任和懷疑在拔河。

最終被一個不受控製的噩夢打破了平衡。

她在夢中看見了自己的戀人。

……看見了戀人冷漠的臉,和毫不猶豫轉身離她遠去的背影。

明明再等多一個月就有心源了。

鳴江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沙樹驚醒了。

抑鬱症患者,本身就無法控製自身的行為,本身就要比常人更加受到負麵情緒擺弄。

她的理性告訴她:要信任爸爸媽媽,他們很愛你,如果有疑問的話,就要直接去開口和他們確認。

然而無法控製的負麵情緒卻在不斷述說著各種可能:

是不是正因為他們很愛我,所以才做出了糟糕的事情呢?

去問又能怎麼樣?

萬一他們欺騙我呢?

鳴江的遺書,真的是自願寫下的嗎?

我能看出真實和謊言嗎?

如果鳴江真的是被迫“自殺”、把心臟讓給我的,我又該怎麼辦?

又該怎麼麵對爸爸媽媽?

……

好可怕啊。

精神上的壓抑,讓沙樹萌生出了幻覺幻聽。

她在恐懼的猜疑和自我逃避中,漸漸封閉了自我。

沙樹越壓抑,身體恢複的越慢。

而身體恢複的越慢,那顆來自愛人的心臟就時不時抽痛得越明顯。

心臟抽痛得越明顯,八木茉由的話語和噩夢就越發地如影隨形。

……然後便陷入了糟糕的惡性循環。

身為兒童繪本作家的沙樹那天真又美好的心靈世界,就這樣漸漸地步入了枯竭。

Hiragi不喜歡誤會。

尤其不喜歡那些本該圓滿、但卻因為誤會和意外而最終走向悲傷的故事。

但好多好多的殺人事件,都總會夾雜著悲劇色彩。

像是不久前在宇野咖啡廳發生的殺人案。

又比如這次在醫院發生的殺人案。

……

屋內沙樹住在樓上的一間單人病房。

依托院長女兒的身份,她所住的病房很安靜,而且還有著最好的風景窗口,能夠輕鬆看見醫院的花園。

景光和萩原在配合警方做筆錄。

無形的幽靈在空閒中,悄悄飄上了沙樹的病房。

他終於看見了這起悲劇裡的另一個主人公。

…那是個很沉默的女孩子。

眼眸深處沒有了光,儘管正在看著窗外,但視線卻沒有半點焦距。

她雙手拿著一個相框,幽靈湊過去看了看,可以看清那是屋內一家與川上鳴江四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四人笑容燦爛,透出顯而易見的幸福味道。

沙樹視若珍寶的將照片捧在手心,卻一直都不敢看照片哪怕一眼。

她得到了新的心臟,擁有了新生和健康。

然而這樣的她,卻看起來比照片上的過去要更加憔悴不堪了。

幽靈局促的看著沙樹,他兜兜轉轉,最終像是被感染了一般,無形的靈體一點點蔫巴了起來。

他悶悶的飄回樓下,然後窩到了諸伏景光身上。

「……小景,那個叫沙樹的小姐姐,能夠振作起來嗎?」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能夠走出來。”

做完筆錄的諸伏景光和萩原一塊離開醫院。

他聽著幽靈的話,緩緩眨了下眼睛,這麼溫和的回答道。

「那她和她爸爸的誤會,能夠解開嗎?」

“……我也不知道。”

幽靈憂心忡忡:「如果解開了誤會,她會不會反而更加自責了呢?」

“……”諸伏景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破案,並不代表事情就得到了解決,受害者的傷口也不會因為複仇而立即愈合,他很清楚這一點。

沙樹會從渾噩中走出來嗎?

能重新打起精神嗎?

能背負起他人的犧牲和期盼,然後好好地繼續生活嗎?

還是說,會在誤會解開之後,她會更加痛苦的自責,甚至冒出“是自己害了戀人和父親”的想法?

不知道。

……被留下來的人,永遠要麵對更多的事情。

背負他人的犧牲繼續走下去,是說一件很理想、說起來很容易,但做起來很困難的事情。

如果他是沙樹的話……

他想:那我寧可自己就這樣病逝,也不想要戀人和家人落到這種結局。

「小景。」

鬱鬱寡歡的幽靈突然呼喚。

“嗯?”

「我超喜歡你,超喜歡你們,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你們。」

幽靈認認真真的鄭重開口道:

「所以,你們一定要多注重自己的安全,不要隨隨便便的犧牲掉。」

「我是希望能得救,能過上普通的生活,但是我並不想你們犧牲自己來救我,那樣我就算獲救了,也會像沙樹一樣很難過。」

沉重的、孱弱的、不堪的,隻能夠等彆人來救助的身體。

Hiragi在沙樹身上,隱隱約約感受到了類似的東西。

……一種他一時半會也不明白,但他本能覺得不安、絕對不允許其發生的東西。

“嗯,絕對不會犧牲掉的。”景光眉眼彎起,回答道。

「說

好了哦。」

“說好了。”

得到承諾的幽靈剛鬆了口氣,就猶猶豫豫地繼續開口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我沒能堅持到你們來救我,你也絕對不要埋怨自己,不要覺得是你們來得太晚的錯,更不要有“如果自己當年怎麼做會不會更好”

的想法。」

「你們都已經很努力了喔。」

「我永遠都不會討厭你們,你要記住這件事。」

“……”

諸伏景光這回頓了許久,好半晌後才輕聲道:

“……嗯。”

“但是,不要說喪氣話,Hiragi,氣勢輸掉就完蛋了,這種事,就不要給自己留後退的餘地。”

“你要抱著無論如何都要等到我們的心態才行……知道嗎?”

「當然啦。」

幽靈小狗般哼哼唧唧的自語:

「……不管是誰被留下,都會有一方感到難過。」

「我喜歡完美的結局。」

「所以,我們都要努力才行。」

幽靈輕聲的說道,然後飄出來,輕輕從後方圈住了青年的脖子。

無形的靈體軟乎乎的蹭了蹭,那悄悄探望沙樹而變得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警校。

深夜。

在景光他們都睡著之後,幽靈狀態下完全不需要睡眠的Hiragi附著在手機上,在網絡瀏覽著“屋內沙樹”創作的兒童繪本。

屋內沙樹曾經創作的繪本漂亮又溫馨,圖畫裡充滿了童話色彩。

而繪本越溫馨,Hiragi腦海裡就越發頻繁地躍出白天看見的屋內沙樹那空洞又死寂的模樣。

戀人為了自己而死。

父親也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坐牢。

……沙樹會變得怎麼樣呢?

或許是從沙樹身上感受到的微妙共鳴,Hiragi怎麼都無法停止這一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