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員們到了法醫解剖室,恰巧許sir正在針對屍體做二剖。
這一次再看屍體,家怡隻看到了死者死前大概十幾分鐘的影像。
但第一次在巴士站時,她看到的明明更久。
看樣子屍體越‘新鮮’,她能看到的信息就越豐富,時長也長。就像屍體越完整,她能看到的影響越清晰和完整一樣吧。
“死者在受傷前喝了大量白酒,這也加速了他的死亡……或許跟他的死因也有關。”許君豪瞧見方鎮嶽和家怡,沒有打招呼,直接開門見山講出他查探出的所有細節信息。
“醉酒鬥毆。”方鎮嶽皺了皺眉,轉頭對跟過來的劉嘉明吩咐道:“去打電話問各警署,在死者上叮當車前的時間段裡,有沒有什麼地方發生酒後鬥毆的警情。”
“Yes,sir.”劉嘉明點頭應聲,轉身便出了解剖室。
“刀口是自下而上有角度傾斜的。”許sir拿出一張顯示傷口的片子給方鎮嶽等人。
家怡探頭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許sir的意思,接話道:“凶手比死者矮一些。”
“是的。”許君豪目光讚許地家怡,點了點頭,“從力道和深度等細節來看,凶手應該是雙手握刀用力前插,這個傾角也符合這種姿勢的模擬。”
許君豪又做出單手握刀的高個子自下而上插刀的姿勢,並講解道:
“如果是高個子的大力士這樣插刀,角度會更傾斜,因為人都是以虎口處為出刃口的姿勢握刀,傾角會更大,插入時刀口兩端的摩擦豁口也會有微妙不同……”
一旦到了自己的專長處,許sir便不自覺滔滔不絕起來。
家怡正好趁機做記錄,一邊記錄下【許sir說飲酒這一點,嶽哥立即想到醉酒鬥毆的警情這一條可能存在的線索】這個邏輯,一邊記下許sir的專業知識。
“所以,考慮過兩人鬥毆時,死者可能不是站直的姿勢,凶手的身高大概比死者矮半個頭到一個頭。”許sir最後得出結論。
“從傷口深度,能判斷出凶手是男是女,是成年男性還是孩童嗎?”方鎮嶽追問。
許sir想了想,道:“是女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力氣不是很大,即便是雙手握刀,其實深度也不算很深。隻是傷口位置比較刁鑽,又失血過多才要了死者的命。”
“多謝。”
“胃裡的內容物,法證科那邊也做了化驗,都是些尋常食物,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死者指甲裡發現了一些棉絮和衣物絨屑,但……找不到第一凶案現場和嫌疑人,這個暫時也沒用。”許君豪看到方鎮嶽表情,忍不住懊惱的嘀咕。
他也很想幫忙,但在這個案子裡,他專業中能提取到的信息,很有限。
“會有用的。”方鎮嶽看出許sir的懊惱,雖然心情仍舊很差,還是開了口。
許君豪唇角挑了挑,輕輕探口氣。
“我們再去法證科看看。”方鎮嶽拍拍許君豪肩膀。
“多謝,許sir。”家怡朝許君豪笑笑,轉身跟上方鎮嶽。
……
“死者鞋底沾的內容物,我們一一提取,分彆做了化驗。如果有沙,我們可以判斷是哪片沙灘。但現有的化驗結果,都是些普通馬路上的泥土、灰塵、垃圾碎屑等,沒有能指向某處地點的東西。”大光明哥站在化驗台前,也很苦惱。
“鼻腔內容物等等法醫部那邊送過來的東西,我們也都做了化驗。”Diane朝著方鎮嶽和家怡搖了搖頭。
“多謝。”方鎮嶽點點頭,拍拍家怡的肩膀,示意回去了。
路上,大家都選擇了沉默。
每個人都在反反複複的思考、回想,企圖從腦內尋找到一星半點的靈感,以期瞬間突破僵局。
但直到在B組辦公室裡,坐上自己的椅子,探員們仍是一片沉寂。
快到午休時間,方鎮嶽帶著大家反複扒可能性、討論死者路線、猜測死者生前可能做過的所有事。
劉嘉明趕回來,方鎮嶽立即轉頭以目光問詢。
後生仔搖了搖頭,“隻在晚上有醉酒鬥毆警情,死者上車前的時間段裡沒有。”
方鎮嶽臉色瞬間沉下來,見探員們也都怏怏的,他輕咳一聲,儘量提振了下自己的情緒,招呼道:
“走吧,先去吃一頓好的,下午回來再聊。”
大家依次站起身響應方鎮嶽的號召,家怡摸了摸自己的本子,踟躕幾秒後開口道:“嶽哥,我新家還有些東西要添置,想趁午休時間去買一點,你們去吃吧,不用管我。”
“用不用開車載你?”方鎮嶽站起身,手搭在椅背上,挑眉問正往外走的家怡。
“不用,我坐叮當車去。”家怡說罷,眼睛掃過白板,苦笑嘀咕:“叮當車。”
“行,注意安全。”方鎮嶽叮囑一句,便帶著大隊人馬走了。
家怡在警署對麵坐上叮當車,搖搖晃晃穿街走巷,然後在福愛邨下車。
下車後,她抬起頭便瞧見國際小學的指示牌和學生步道,左右確定更多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畫麵後,她拿出本子,標記過這一站點後,順著心流影像,走向死者記憶中相反的方向。
家怡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想著如果找到血跡,采集化驗後或許可以通過DNA確定是死者所流,然後追血尋蹤,最終找到凶案第一現場。
但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她一路走一路找,脖子都彎得酸了,也沒看到一滴血。
不知是被細雨洗過,還是被清潔工作者清理過了。路上隻有雨水的涸印和一些泥水、腳印、雜物碎屑等。
一路左轉右轉直行下行拐彎上行……她隻見到一枚硬幣。
抵達死者逃出的福愛邨6棟樓下時,家怡無奈歎息。
樓下雖然有個管家台位,裡麵的大伯卻一直盯著櫃台後的黑白小電視看,家怡走到電梯前按下電梯,發出滴聲,他也沒抬過頭,大概是有些耳背的。
順電梯上行,家怡站在4樓A單位門前,蹲身輕嗅,沒有嗅到血腥味。
或許是天氣轉冷了,所以屍體腐爛的速度變慢。
雖然就算能聞到腐爛的味道,也不能報案。
畢竟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能找到這裡……
皺著眉,家怡站得筆直,雙手垂在身側微微攥起拳。
不甘心啊,明明知道裡麵還有兩具屍體,卻不能破門進去。
不能告訴他人,叮當車上的坐屍其實也是凶手,他在這間屋內殺了兩個人,自己在爭鬥中也受重傷,逃逸路上死於巴士車二層靠窗座位……
閉上眼,心流影像中的畫麵便浮現腦海。
她仿佛能透過麵前這道鐵門,看到門後景象。
擁擠的客廳桌上擺著簡單的酒宴——在準備這一桌菜肴時,主婦大概沒想過貴客會成煞星,殺死他們夫妻吧。
如今佳肴已發臭,男主人在被刺穿要害後與木椅一同栽倒在桌邊,刺傷了‘叮當車坐屍男’的女主人也在被抹脖子後撲倒在丈夫身邊……
該怎樣讓探員們找到這樣一個隱蔽的地方呢?
香江已是深秋,眼看便要入冬。這裡的公寓門窗嚴密,如果裡麵的屍體腐爛緩慢,如果臭味一直不傳出來。萬一死者夫婦已經沒有其他家人,又都失業在家……
萬一‘叮當車坐屍男’與這對夫婦的社會關係很微妙,比較是偶然認識,沒有其他的共同朋友。即便找到坐屍男的身份,也聯係不到這對夫婦……
那豈不是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這間屋內有兩具屍體?
家怡眉頭皺緊,怎麼辦?怎麼辦?
……
住在對麵的B單位阿嬤在廚房聽到電梯叮聲提示有人到達後,慢騰騰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去看是不是自家女兒回家。
但她並沒有看到自家孩子,而是瞧見一個穿一身白衣,短發略顯淩亂地披散著的女人,仿佛懷揣仇恨般攥著雙拳,對著A單元的門,一動不動的站著。
隻是站著……
阿嬤隻覺頭皮發麻,忙縮回頭,盯著貓眼咽了下口水。不敢再去看,她轉身折向廚房,驚慌地拉自家老頭:
“對麵人家門前好像有個怪人啊,你跟我來啊,來瞧一瞧,你能看到她(它)嗎?”
阿伯正清理魚腹,沾得滿手魚血,乍著雙手,一邊抱怨一邊被推到門前。
他探頭通過貓眼往對麵看,哎呦一聲道:“什麼都沒有啊!”
“啊!”阿嬤嚇得縮肩。
果然彆人都看不到那個白衣女‘人’,隻有她看得到啊。難道真是鬼……
便在這時,阿伯居然不知死活地一把推開門。
“哎呀!不要開門呐!”阿嬤阻攔不及,嚇得後退一步,捂住眼睛。
“什麼都沒啊,你自己看啦,老太婆!”阿伯伸手朝著門外指,空蕩蕩的沒有人嘛。
“啊?”阿嬤左右看看,果然什麼人都沒瞧見。
隻是,當她視線下移,卻瞄見對麵門前原本乾燥的地上,赫然有幾滴水漬。
阿嬤打了個寒顫,一把拉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