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止劉嘉明,其他探員們也不知何時拿出了本子和筆,在一邊記錄家怡的話,一邊做腦圖。
三福在本子上塗鴉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問易家怡:
“按照你的說法,我們之前的查案方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如果madam調來的機動部隊沒在金山埋屍處和穀曉嵐住處捉到凶手或凶嫌,那麼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
“等大家調出現在想到的所有嫌疑群體名單和信息,拿回來按照側寫內容做篩選,就可以了,對吧?”
“我和T督察對凶手的側寫,有一個同樣的結論,就是凶手具備相當的反偵察能力,智力不低。”家怡看了下日曆,接著道:
“我們已經蹲了幾天,至今一無所獲,有理由懷疑,雖然我們已經做得很小心謹慎,連趙東生屍體被發現的消息都一直壓著沒放出,但凶手可能還是發現了我們的行蹤。”
或者他在警隊去金山拋屍處做勘察、搬走屍體那天,凶手就發現了警方。
也可能探員們在其他環節蹲守時,被比想象中更機警的凶手發現。
至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隻有等捉到凶手,方可得知了。
家怡微微垂眸,回想起心流影像中那個麵無表情,冷靜到仿佛沒有感情的機器人般的男人。
“大家儘快、儘量詳細地把名單列出來吧。”家怡麵對向所有人,如果已經打草驚蛇,警方無法通過蹲守等方式等到凶手下次行動,那就隻有依靠過去的線索,去尋找和篩選了。
與方鎮嶽眼神對視一眼,兩人同事看向這麼半天一直沒開口的Tannen督察。
似乎是察覺到他人的視線,Tannen抬起頭,深吸一口氣。
戴好眼鏡,他目光落向白板上的字跡,開口道:
“在對照名單做篩選的時候,能不能也按照我列的側寫一道做篩選?”
Tanne說出這席話,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從方才的自信,變得如此卑微。
方鎮嶽手搭在桌麵上,轉頭對三福等人道:“提取名單的時候,將符合十一和Tannen側寫的人員都調出來,到時候分成兩份名單。”
“Yes,sir.”大家紛紛應聲,五人異議。
Tannen抿了抿唇,幾乎想要開口為給大家添了麻煩、增加了工作量向大家道歉。
最終掩去其他情緒,隻站起身,朝著大家笑笑。
“好,開動吧。”
方鎮嶽啪一聲擊掌,整個辦公室都動了起來。
Tannen捏著筆記本也準備離開了,他想回自己辦公室裡,重新再研究一下趙東生案的所有線索,比對著易家怡的側寫,複盤一下自己側寫中是否真的存在巨大漏洞。
家怡見他情態,忍不住走到他桌邊,低聲道:
“T督察,我是很認同你所學的犯罪心理學專業的。
“隻是……
“犯罪心理側寫這門學科,其實很依賴大量案件經驗的積累。
“英國和米國在編纂這門學科文獻和書籍,得出一些結論前,也對足夠多的凶手、凶案儘興了大量的研究。
“隻是,國外的研究,針對的是他們文化環境下的國民畫像和凶案狀況。
“外國人的文化和信仰與我們不同,導致凶手的犯罪動機、思路都有其特異性。許多國外的凶手在實施凶殺時,認為自己是受神的啟示,在殺掉上帝要求他們消滅的譬如異-教-徒、妓-女、同-性-戀者或流浪漢。
“而在我們國內,至今沒有出現過因惡魔崇拜而殺人的案件,我覺得所有學科都要考慮因地製宜,你覺得呢?”
Tannen抬起頭,直視向女警的眼睛。
燈光灑在他鏡片上,一瞬炫光閃爍,又被鏡片折射向易家怡眉眼。
女警眉毛和睫毛在一瞬間被照得根根分明,她忙閉眼躲開強光。
“sorry.”Tannen立即側身而站,並摘下眼鏡,將之捏在手中。
易家怡誠懇的聲音、和緩的句子產生了巨大的安撫作用,使他沮喪的情緒稍稍平複。
“你是說我們側寫出的凶手畫像不同,主要源於犯罪心理學所書寫的許多內容,不適合香江?”Tannen微微側頭,皺眉認真發問。
家怡點了點頭,“T督察所學一定比我更深更紮實,我不過是看了些這方麵的書籍自學而已。以後關於犯罪心理學的側寫內容,遇到不懂的地方,我肯定還要去問你的。
“但T督察也要對過往所學做一個複盤,把那些具有外國文化特色、不符合我們文化特征的內容剝離掉。
“你說對嗎?”
家怡的語氣非常謙遜,她一則認同了Tannen所學的犯罪心理學和側寫的作用,一則提出了‘並不是你不專業,是你學的東西有問題’的結論。
Tannen眨著眼睛飛速運轉大腦,過了一會兒,才朝著家怡用力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你。”
“T督察,米國的犯罪心理學相關書籍,我相信你一定也有。我推薦幾本本土記者追蹤香江罪案幾十年書寫的犯罪案例分析集,和本土相關書籍,怎麼樣?”家怡見他接納自己的建議,立即喜笑顏開。
“沒問題。”Tannen立即將自己的本子遞給家怡,示意她將書籍名字寫在本子上。
家怡便坐在他身邊位置,就著他剛才用的辦公桌,在上麵寫下自己在旺角、尖沙咀等新老書店淘到的各種相關書籍名單。
寫好後將筆記本遞還給T督察時,才發現本子上記得滿滿當當的筆記,全是她方才宣講時說的話。
那真是記得好滿好多……
主要是為了駁倒Tannen才做的宣講,結果,數他筆記做得最認真。
“對了,還有個特彆神秘的去處,你一定不能錯過。那裡有警隊存儲了近百年的探長經驗精華!”家怡站起身,忽然以拳擊掌。
“哦?”Tannen挑眉。
“第一個地方,當然是檔案處。”家怡道。
Tannen忙記下來。
“第二個地方,哈哈,是盧婉茵女士的辦公室!”家怡歪著頭、挑眉瞪眼地朝著Tannen用力點點頭。
“啊……”Tannen如獲至寶地繼續記錄,一邊寫,一邊想,這位盧婉茵女士不知是什麼來頭,竟被易家怡如此慎重地推薦給他!一定要非常鄭重地好好拜訪一下才行!
家怡看著他寫完,雙掌相擊,笑著道:“All right,T督察,辛苦了,以後在犯罪心理學方麵,請多多指教!”
“……”Tannen搖著頭忍不住嘖嘖感歎,輕輕呢喃:“Who are you……”
家怡哈哈一笑,朝著T督察一敬禮,認真道:
“香江最普通的基層警探,易家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