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解放莊農(1 / 2)

莊管太監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不敢欺瞞聖上, 此事莊內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回頭朝身後那些大小管事,和後排畏畏縮縮的莊農們掃了一眼,眾人立刻連聲附和, 口稱莊管太監平時待人和善, 日日兢兢業業,對農事尤其上心。

蕭青冥玩味地笑了笑:“沒想到,你在這涇河皇莊,竟如此得人望?看來這裡平日裡應當被你打理得不錯。”

莊管太監大喜:“陛下若有興趣,奴婢這就叫人把耬車抬來, 給陛下演示一番。”

蕭青冥:“若是真如你所言, 此物有用,朕可以不追究你今日管理不善的過失。”

等的就是這句話, 莊管太監大大鬆了口氣, 立刻命人把耬車抬到莊田裡。

蕭青冥一行人站在田壟外的緩坡上,看著莊管太監使用耬車播種。

眼下時節正是播種的季節,莊管耬車綁在耕牛身上,耬車是三腳耬, 下有三個開溝器,末端用鐵皮包裹釘牢。

播種時,一人牽牛,另一人搖車,種子自動落下, 耬車外加有糞鬥, 內置篩過的細糞,播種後,糞肥隨即覆蓋。

用此耬車播種,開溝、播種、施肥、覆土、鎮壓, 所有步驟一次完成。

農人不必頻頻彎腰,節省了大力氣,還可以保持種子行距、深度乃至疏密都一致,出苗後通風透光均勻,互不打攪,每日最高可種一頃地,播種的質量也高。

不出片刻,莊管就開出了一長條土,笑容謙卑中帶著得意。

蕭青冥露出不太滿意的樣子:“似乎有點慢,可以再快點嗎?”

莊管立刻招呼牽牛的人加快速度,自己在後麵不斷搖小車,累得出了一層薄汗。

蕭青冥不滿的聲音再次傳來:“還能再快點嗎?”

莊管哪裡敢反對,咬著牙加大力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不斷加快速度,耕牛都發出了抗議。

唯有田壟外一群莊農皺緊眉頭,有些欲言又止,但始終瑟縮著不敢出聲。

莊管心裡隻想著討皇帝歡心,無比賣力氣,瘋狂搖著耬車,哪怕田間還有些碎石雜草都不去理會,一心加快速度。

不料,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也不知是耬腳被纏住還是撞到了石頭,整個車身突然一頓,死死卡住,前方牽牛的人還在用力拉扯著耕牛。

莊管皺著眉頭,隻顧用力搖車,一前一後力量牽扯之下,“啪”的一聲響,一條耬腳的連接處竟然斷裂開!

莊管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跌到,竟然一頭栽進了裝著糞肥的耬鬥裡,蹭了一頭頂的臭糞。

莊農中有人下意識發出心疼的驚呼——當然不是心疼莊管,而是那輛耬車。

蕭青冥往莊農處看一眼,給書盛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著人將莊管太監,壞掉的耬車和那些莊農們都帶過來。

莊管太監帶著尷尬的神色跪在地上,企圖為自己辯解兩句:“聖上,都是那耕牛不聽話,亂使勁,平時不是這樣的。”

蕭青冥俯視他,眯了眯眼寒聲道:“還敢找借口!把手伸出來。”

莊管太監心裡一咯噔,有些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蕭青冥不耐煩道:“手上連繭都沒有,還敢說自己平時下地做農活,上心農事?還改進農具?誰給你狗膽欺騙朕?”

莊管太監頓時慌了,以前他在宮裡時,皇帝不是很好糊弄的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了?

“這架耬車到底是誰做的?”蕭青冥冷冷道,“敢再說錯一個字,朕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爺。”

莊管太監冷汗直冒,趕緊讓後麵一個老農出來。

老農一身皮膚在烈日下曬得黝黑乾枯,雙手粗糙布滿老繭,脊背有些佝僂,四十歲出頭的年紀,看上去仿佛已如五十多歲。

老農縮著脖子,彎著腰,心驚膽戰地被太監領到皇帝麵前,以他低賤的身份,哪裡有資格麵見天子,當即嚇得連話都說不出。

他還以為自己犯了事,馬上要被砍頭似的,雙腿一軟,直接跌跪下去,不斷朝蕭青冥磕頭:“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青冥稍微和緩下臉色,用儘量溫和的聲音叫對方起身:“不要跪著,你沒有罪,反而有功,起來回話。”

老農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但依然彎著腰不敢站直,仰著頭,忐忑地瞄一眼皇帝,就連膝蓋也微微躬著,隨時準備跪下去。

蕭青冥看見了一張麻木的臉,卑微到了極點,既害怕又緊張的樣子,雙手緊緊攪在一起,嘴唇乾裂,耳朵凍得通紅。

身上雖然穿了一層灰撲撲的破棉襖,但袖口長度還不到手腕,露出一截枯瘦的腕子,像是很多年前早已不合身的舊衣服。

上麵隱隱有暗紅的於痕從袖口延伸出來,腳上是一雙破布鞋,縫補了不知多少次。

蕭青冥的目光又落在幾個管事身上,多數都是腦滿腸肥的模樣,身上穿著上好的綢緞和夾襖,一個個皮膚光滑養尊處優,眼神倒是狡獪得很。

他沒有急於發作,隻溫聲問:“這架耬車是你改進的?”

老農小心地點點頭,又猛然醒悟到什麼,趕緊搖搖頭:“這都是莊管大人的功勞。老奴隻是、隻是幫忙搭把手,修修補補一下而已。”

“可惜它還不太結實,所以平時,我們都要小心著用……”

今天斷了一隻腳,可把他們心疼壞了,他們前前後後忙了幾個月,不斷改進,才成功造好的一架。

蕭青冥歎了口氣:“你把袖子擼上去。”

老農有些茫然,那幾個管事太監卻臉色變了變。

老農還是聽話地卷起袖口露出了手臂——兩條胳膊上密密麻麻,竟全是鞭痕,這些傷痕,有深有淺,有的已經淡的看不出,顯然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

如果他脫下上衣,前胸後背的鞭痕隻怕更加觸目驚心。

蕭青冥冷眼看著,在他身後,莫摧眉略皺皺眉,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秋朗漆黑的眸子是冰冷冷的怒色。

一眾禁衛軍們有些同情之色,但也並未特彆驚訝,仿佛這些莊農被管事太監們折磨,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蕭青冥掃過後麵那些莊農:“其他人也同你一樣,經常被人鞭打嗎?”

莊管太監搶先道:“回聖上,這些老刁奴平時總是偷懶,鬆懈一下都不行,如果不嚴格的處置他們,他們就不乾活。奴婢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

蕭青冥目光微寒:“朕問你話了嗎?掌嘴。”

莊管太監一噎,隻好裝模作樣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老農吞了口唾沫,偷偷看了看那幾個管事太監,被他們警告的眼神嚇得一縮脖子,期期艾艾道:“回、回皇上,其實也沒有很多,隻是偶爾老奴們懈怠,莊管大人才稍微教訓我們一下……”

“大人們平時對我們都很好……”

蕭青冥怒極反笑:“對你們很好?”

莊農們竟然跪在地上齊齊點頭,口口聲聲稱讚這群管事。

仿佛被動輒鞭打的不是他們,被莫名搶奪功勞的也不是他們,衣不蔽體受凍的不是他們,餓得麵黃肌瘦駝背佝僂的還不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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