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大驚失色:“什麼?朝廷真的派兵來了?怎麼這麼快……”
家丁吞了口唾沫:“據說來人是禁衛軍統領,叫秋朗的……”
“禁衛軍?皇家禁衛軍?!”
錢家主聽見秋朗的名字,瞬間如遭雷擊,麵色慘白:“怎麼會?皇帝居然把他的心腹第一愛將給派來到淮州來了?!”
怎麼可能?朝廷真要大開殺戒了嗎?皇帝不怕官逼民反嗎?
梅家主強作鎮定道:“隻是官兵進城?有沒有殺人?”
“沒、沒有啊。”家丁連忙搖頭,“不止是官兵進城,碼頭據說還來了許多船隻,都是從寧州來的商人,運了好幾艘大船的鹽和糧食,現在街上都是去搶糧的百姓。”
“那些官兵在街上維持秩序,巡撫衙門貼出了告示,說是如果三天之內商鋪不開門,以後都不許開了!”
梅家主先前的鎮定之態一下裂開,一張老臉抽搐個不停:“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淮州——算了,彆收拾了,都不要了,馬上就走!”
幾人慌亂之間,一聲不屑地冷哼在門口響起。
懷王帶著一群巡撫衙門的官兵,正冷不丁站在外麵,冷笑道:“走?還想走去哪裡?”
“你們以為你們那點伎倆,我皇兄會放在眼裡嗎?”
“要不是皇兄想看看有多少跳梁小醜會跳出來生事,哪裡需要等到秋朗帶兵過來,本王就把你們統統收拾了!”
自從來了淮州,眼看滿地小人亂爬,世家傲慢叫囂,整日鼓動商人和不明真相的百姓鬨事,懷王心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尤其是陳太後的事,一直都是懷王心裡一個疙瘩。
在他看來,都怪陳家這些貪得無厭的碩鼠,非但要靠姻親關係攀皇室的大樹,還不斷從他們蕭氏皇族手裡挖牆腳,趴在他們身上吸血,損公肥私。
正是因為這些人拿家族利益死死捆綁住他的母妃,才會乾下利令智昏的糊塗事。
憑什麼他的母妃青燈古佛,這些人卻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做夢去吧!
懷王磨了磨後槽牙,冷聲道:“來人,給本王全部拿下!”
※※※
幾乎與此同時,淮寧府城西一處窄巷深處。
一間普通的四合院之內,幾個讀書人正聚在一起。商議即將刊登的新一期《真理周報》需要刊選的文章。
“陳兄最近真是文思泉湧,文章一篇勝過一篇,聽說,就連京城的文人圈都開始盛傳孫山隱士的大名了。”
陳沛陽聽著這番恭維十分受用,麵上還矜持著道:“哪裡,實在是朝廷昏政迭出,我就算想停筆都難。”
“我看,下一期就先刊印關於現在淮寧府百姓水生火熱的文章吧。”
“言辭一定更激烈一些,務必叫人讀來感受到淮州百姓們的絕望!”
“就是,如果不是朝廷亂政,怎會把百姓逼到這個地步——”
幾人議論得正興奮時,四合院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個真理社成員手裡拎著幾捆印刷好的報紙垂頭喪氣地跑進來,氣喘籲籲道:“欺人太甚!”
陳沛陽皺起眉頭:“怎麼了?你們不是去書局放報紙了嗎?”
那人急道:“書局都不收了,也不肯賣我們的報紙,說是巡撫衙門剛貼了新告示,從今日開始,以後所有的報社都不得私自刊發報紙文章。”
“必須先去衙門登記造冊,找那個姓林的女探花,獲取批準‘出版刊號’,才允許印刷販賣,否則,全是犯法,要被抓起來坐牢的!”
陳沛陽大驚,怒氣衝衝道:“我們真理社乃是淮州最大的文人結社,衙門憑什麼不給我們發刊?”
對方還沒說話,但聽“砰”的一聲,院子大門再次被撞開,走進來幾個府衙官兵。
為首一人手裡拿著一張搜查令,冷冷道:“有人檢舉你們串聯造謠,煽風點火,摸黑朝廷政令,跟我們去巡撫衙門走一趟吧。”
陳沛陽心裡一突,仗著自己是讀書人,仍是梗著脖子道:“你憑什麼空口白牙汙蔑我等讀書人?”
官兵不耐煩道:“什麼讀書人?誰不知道你已經被革除功名,隻是個白丁,彆想蒙混了,想要證據,這不遍地都是嗎?來人,給我搜!”
陳沛陽臉色煞白,不斷掙紮著,還是被官兵一話不說拖走了。
在他身後,那群奉承他的幾個落榜舉子頓時如同霜打的茄子,再也不敢吭聲。
※※※
一日之間,淮寧府死氣沉沉的大街突然變天。
秋朗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天子劍,身後率領整整三千禁衛軍精銳,一進城,洶湧肅殺的氣勢瞬間籠罩全城。
那些前不久還街上趁機打砸廝混的街頭地痞流氓,當場血濺五步,囤聚居奇坐地起價的高價糧商和鹽商,一個個都被查封店鋪,捉進了大牢。
就連日前在文人圈攪弄風雲的輿論領袖《真理報》,也突然之間偃旗息鼓,一乾造謠舉子,抓的抓,關的關,其他各種小報連印刷作坊都被查封,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長寧河碼頭,花漸遇正指揮著從惠寧城召來的商業聯合會商行,一車一車搬運新送來的平價食鹽和糧食。
前來排隊購糧的百姓親眼看見那裝滿了白花花糧食和鹽的車,從自己麵前經過,甚至漏灑了不少出來,紛紛放下心來。
淮州上下便如同一隻扼住了脖子的公雞,再也不敢胡亂打鳴。
淮州第一世家陳家大宅位於淮寧府城東,最喧鬨的中心地段。曾經門庭若市的高門大院,如今已成了被官兵重重包圍的牢獄。
自從皇帝在朝議上當眾公開前太後謀逆一案,並派人抄家問罪,陳家頓時如樹倒猢猻散,下獄的下獄,逃散的逃散。
家主陳恩在幾個兒子苦勸下,將最年幼的幾個子孫送往蜀州後,依然選擇留守陳家老宅。
巡撫衙門派兵將陳家上下所有人關在府中,等候朝廷派人處置。
一連數日,官兵從陳家抄出了大量金銀,以及各種尚未會被毀棄的罪證,不知多少代人積累下的累累惡行,連陳家自己都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陳恩眼看著陳家那張傳承了幾世的“永享康福”轟然倒塌,慘笑一聲:“命啊,都是命啊……”
他本想吊死在大堂梁上一死了之,以全“世家氣節”,表示絕不向皇帝屈服,可真當他把腦袋塞入白綾時,一股巨大的對死亡的恐懼襲上心頭。
最後雙腿一軟,他整個人從板凳上栽倒下來,對著折成兩截的牌匾,悲從中來,不由伏地大哭。
過了一輩子養尊處優的好日子,榮華富貴,財富權勢,到頭來,還是怕死啊。
秋朗提劍站在門口,不屑地撇了撇嘴:“既然不想死,就等著明正典刑吧。”
“不……”陳恩恐慌地瑟縮了一下,又歇斯底裡道:“我們還沒有輸!你以為皇帝贏定了嗎?他得罪了不止是是世家,是全天下官紳!”
“會有人替我們陳家向皇帝報仇的!”
秋朗搖搖頭:“有沒有人替你們報仇我不知道,但今日,我便要替三十年前被你們汙蔑的秋家報仇。”
陳恩明顯茫然了一下,良久,才愕然反應過來:“你竟然是——”
秋朗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視他:“天網恢恢,報應不爽。”
陳恩瞪大眼睛,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就被幾個士兵死魚般拖了下去。
※※※
京城,皇宮。
蕭青冥靠在禦書房的軟榻上,手裡是一份新鮮出爐的《大啟日報》。
淮州世家多年盤踞,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難書,一份報紙竟然寫不下,今日印刷的是一份增刊。
頭版頭條如實刊登了秋朗在淮州如何大發神威,暴打幾大家族,聽說抄家抄出的金銀,幾艘大船甚至裝不下。
莫摧眉在一旁擠眉弄眼,很是不爽道:“他一個禁衛軍統領,乾嘛搶我的活……”
蕭青冥故作正經地逗他道:“看來秋朗乾這個也不錯,不愧是考了算科第一呢。”
莫摧眉瞬間垮下臉:“……陛下!”
乾嘛呀!怎麼彆人都在立功,就他閒的沒事,還要被陛下嘲笑!
蕭青冥忍不住笑出聲,繼續看後麵的增刊,增刊上詳細刊載了三十年前秋家冤案始末,以及蕭青冥親筆批注的“勤勉為國”評語,隨著陳家和林家倒台徹底沉冤得雪。
大量淮州係官員被撤換論罪,又不斷有新的有才能的官吏冒頭被提拔,沒有了這些宵小阻礙,淮州清田和糧稅改革終於得以順利推進。
【恭喜你完成整頓淮州宗族任務,係統獎勵發放中。】
熟悉的係統提示音如期而至,蕭青冥笑吟吟打開係統版麵,有打工仔替他乾活的感覺就是好,人在家中坐,獎勵天上來。
“陛下何事如此開心?”一旁剛剛讓白術診完脈的“喻貴妃”,捧著肚子,撩開珠簾走出來。
白術按照慣例給蕭青冥請完平安脈,正準備告辭離開,卻見蕭青冥一本正經地摸著“喻貴妃”鼓起的肚子,問:“怎麼八個月就這麼大了?”
喻貴妃同樣一本正經地回道:“說不定是雙胞胎呢。”
診了個寂寞的白術一言難儘地看著兩人,你們是認真的嗎?
他雙眼無神地想,難道這就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