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 被泥石流覆蓋的山路終於被挖開一條通路,白術趕緊帶著護援隊給傷患療傷。
蕭青冥一身臟兮兮的黑衣,到處都是傷痕, 尤其腿上的傷口, 還被雨水浸過,白術卷起他的褲腿時,傷口紅腫一片,瞧得他直皺眉頭。
喻行舟緊緊攢著他的手, 抿著沒有血色的嘴唇,盯著傷口處不發一言。
白術緊急處理過後, 擦了把汗道:“幸好隻是皮肉傷,傷口也不深,否則發炎的話那就糟糕了。”
喻行舟將泡軟的乾糧掰碎, 和著水, 一點點喂到蕭青冥嘴邊。
蕭青冥慢吞吞咽下去,忍不住道:“老師, 朕有手。”
喻行舟沉著臉, 一句話給他堵回去:“陛下的嘴現在隻需要用來進食就是。”
蕭青冥:“……”
他的神色雖陰沉, 手裡喂投的動作倒是越發溫柔了。
眼看著天色漸暗,後勤兵們抬著臨時製作的擔架往來不斷地抬著傷員下山。
恢複了一點力氣的蕭青冥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喻行舟一把摟住腰, 強行攔腰抱起來。
蕭青冥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愕然地望著他:“你乾嘛?快放朕下來。那麼多人看著呢, 成何體統!”
喻行舟將人穩穩抱在懷裡, 平日裡千依百順,唯獨這次卻沒有順從他的命令,非要執意抱著, 不顧周遭古怪詫異的視線,那些禮節和體統也被毫不留情扔到地上。
蕭青冥壓低了聲音,蹙起眉頭:“快放下朕,朕能自己走。”
喻行舟抱著他不放:“陛下腿都傷成這樣了,還顧忌這點臉麵作甚?”
蕭青冥無奈:“不是有擔架嗎?”總比被喻行舟一路抱下山強吧。
“不要。”
喻行舟反而抱得更緊了,像是稍微鬆開手就會被什麼奪走珍寶一樣,他硬邦邦拒絕的口吻,一點都沒有平日裡的溫雅持重,竟罕見地像個賭氣的小青年。
蕭青冥還欲掙紮,但看見他滿是風塵的衣衫和淩亂的發,還有眼底血絲和青黑,終於歎口氣,隨他去了。
秋朗是跟著喻行舟一起上山的,見此便想也不想上前準備去背,也被喻行舟不動聲色地繞開了。
喻丞相的低氣壓像某種無形的排斥磁場,一靠近就能感受他冷冷的眼刀,周圍想上前幫把手的臣子們,都被喝退,最後隻好默默退開,把下山的道路清理得越發乾淨。
山下的大營裡,早已熬好了濃稠的米粥,四處飄散著香氣,數日未進米粒的士兵們早已餓得頭暈眼花,護工們為傷患包好傷口,又端了粥碗一勺一勺喂進去。
修整了數日,這群險些被困死在山中的軍士們,總算緩過了勁。
寬敞乾淨的主帥營帳之內,蕭青冥靠在床上,幾次想要起身,都被床邊的喻行舟按著不讓動。
蕭青冥百無聊賴地靠在枕頭上,咕嚕嚕喝碗湯藥,苦的咂舌,又趕緊往嘴裡塞了一顆甜梅。
終於把嘴巴空出來,他立刻不滿地嚷嚷開:“白術都說朕隻是一點皮肉傷,又沒傷筋動骨,乾嘛不讓我下地。”
喻行舟慢條斯理地舀了勺骨頭湯,吹了吹,送到對方嘴邊,慢悠悠道:“陛下想去哪裡,臣願意效勞,抱陛下過去,如果陛下不介意被將士們看見的話。”
蕭青冥用一言難儘的眼神望著他:“朕懷疑你在借口占朕的便宜。”
喻行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陛下的懷疑沒有道理。”
蕭青冥無語:“你也不怕招來閒話。”
喻行舟一挑眉,涼涼道:“誰敢說,送他去燕然草原說個夠。”
蕭青冥有些詫異:“你怎麼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明明才過了一個月,喻行舟怎麼就變得越來越囂張了。
喻行舟沉下眼,緩緩道:“臣過去就是太講道理,顧及這個顧及那個,才總會束手束腳,這次更是差點……”
話隻說了一半,蕭青冥湊過去:“差點什麼?”
喻行舟卻不願說了,隻是上前摟住他,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不說話。
蕭青冥有些哭笑不得,輕輕撫上他的長發,低聲問:“你怎麼不坐鎮京城,跑到這裡來了?”
喻行舟悶悶道:“你離開太久了,一直沒有消息,我實在等不下去,就親自過來看看,誰知剛一到臨淵河城關,就聽到附近發生泥石流的消息,還有秋朗的求援。”
天知道他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連續幾天幾夜都沒合眼,一入夜眼前就是蕭青冥滿身是血質問他為何不去救他的樣子。
若非死也要見到蕭青冥的信念支撐著他,通往山上的路再不通,縱使他意誌堅定也忍不住要崩潰了。
喻行舟不動聲色地在對方懷裡蹭了蹭,雙手收得更緊了幾分。
蕭青冥皺了皺眉:“沿岸的村鎮沒出亂子吧?”
喻行舟搖搖頭:“陛下不用擔心,隻是淹了臨淵河北岸的草甸,這裡靠幽州那麼近,百姓害怕燕然南下,附近早就沒有什麼人煙了。”
蕭青冥這才鬆了口氣:“燕然殘局如何了?蘇裡青格爾還活著嗎?”
喻行舟眼神幽幽,提及這個名字就恨得入骨,他換了個姿勢,垂眼斂下眸中戾氣,淡淡道:“黎昌將軍晝夜行軍,總算趕在燕然殘部逃回幽雲府前攔住了他們。”
“燕然軍在臨淵河邊大敗,羌奴軍已經覆沒,蘇裡青格爾重傷不醒,那幾萬殘軍根本沒有戰鬥意誌。”
“被黎將軍帶著的火炮轟了一通,一敗再敗,主力被全殲,剩下一些殘兵敗將徹底投降了。”
“黎將軍收到秋朗的求援,先帶著前鋒騎兵趕回來,後方大軍現在壓著俘虜,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秋朗在外求見。
蕭青冥趕緊坐直身體,喻行舟有些不情不願地起身。
秋朗和莫摧眉一道走進大帳,見喻丞相老神在在地捧著湯碗,旁若無人地繼續給陛下喂湯,兩人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雖說臣子服侍君主是應當,但是……好像也太親密了些。
秋朗半跪在地行禮,低垂著頭:“陛下,臣來遲了,讓陛下受苦了。”
莫摧眉一反常態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道:“這次幸好有秋統領及時報信搬來援兵,若是再晚上一日,後果不堪設想。”
秋朗訝異地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像是第一次見他似的,莫摧眉神色淡淡,眉宇間還有一絲虛弱之色。
蕭青冥有些好笑地看著兩人:“朕又沒有責怪你。”
他頓了頓,又問:“你如今大仇得報,日後若是想回歸閒雲野鶴的生活……”
“不。”秋朗乾脆地吐出一個字,堅定地望著他,“臣願追隨陛下,建功立業。”
莫摧眉橫他一眼,涼涼道:“某人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