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查民情父子成陌路, 小麥穗怒斬大惡魔
陸善柔仔細查看兩個貨擔,都是竹篾編製而成,輕飄飄的, 很大,一頭挑一個的話,都可以把陶朱和麥穗都裝進來。
裡頭應該有竹篾編製的小抽屜,分門彆類放著各種小物件,最多有百種以上, 但小抽屜應該在混戰的時候拋灑出去了, 隻剩下兩個空貨擔,還被踩扁了,隻剩下兩具“殘骸”。
數片篾絲已經斷裂,篾片掙脫了篾絲的束縛,一根根掙開、鬆散,即將脫落。
陸善柔扒拉著鬆開的篾片,從底部發現了端倪, “篾片之間好像夾著什麼東西?”
“我來。”魏崔城拿出小刀,把篾片挑斷了, 一根根抽出來, 果然夾著一個東西。
是一個方形的油紙包,裁開油紙包,裡頭是一張折疊齊整的銀票。
是三通錢莊的銀票,票額是二百兩。
落款有虎哥的簽字畫押,以及三通錢莊的印契,寫著“見票即兌”。
寒江獨釣拿著銀票在燈下細看,“這是虎哥在三通錢莊裡存的銀子,嘖嘖, 貨郎這一行還挺能賺的,買針頭線腦撥浪鼓這種小玩意,藏著大買賣啊。”
李捕頭也湊過去看,“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虎哥走街串巷,連個燒餅都舍不得買,啃著乾饅頭,去積水潭捧兩口水喝就是一頓飯了,居然偷偷攢了二百兩銀子啊!”
陸善柔深蹙娥眉,“不對勁,他一個貨郎,風裡來雨裡去的,做小本買賣,為何把這麼大一筆數目的銀票藏在貨擔裡?萬一遇到歹人,貨擔被搶了去,他豈不是白忙活?”
魏崔城附和道:“陸宜人說得對,為何不藏在家裡?他兌成銀票就是為了藏起來方便吧,就是放在家裡的燕子窩也比放在貨擔夾層裡安全啊。”
燕子窩這個藏法,當然是吳太監一家滅門案裡敵國奸細阿茹歌在紙房子假燕子窩裡藏成吉思汗金幣的典故。
李捕頭笑道:“二小姐、韓師爺、魏千戶,你們出身好,不明白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家庭的艱難,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在家比外頭還難過呢……”
原來虎哥的父親虎父,是個非常“虎”的人,性格暴躁,以前也是積水潭的長工,彆人雇他耙地,他在前麵牽著牛拖著鐵耙子,牛累了,不想走。他想早點乾完活交差,不讓牛歇息一會,也不喂點青草,就知道拿著鞭子打牛。
可憐的牛被打了個半死,跪在地上,若不是彆的長工看不過去,把東家叫來阻止了他,估摸牛要被打死。
脾氣之“虎”,在積水潭長工中是有名的。
後來都不敢雇他,他就去鐵匠鋪當學徒,因他有一把力氣,打鐵這個活計乾住了,當了鐵匠。
他繼續“虎”,忙的時候打鐵,閒的時候打老婆。
老婆被他打得不堪忍受,跳了積水潭,淹死了,他就開始打孩子,也就是虎哥。
後來他年紀大了,打鐵漸漸打不動了,虎哥挑著擔子當了貨郎,他要靠兒子養活,也就不打兒子了。
李捕頭歎道:“雖然他不打兒子了,但是虎哥每次挑著貨擔回去,他就要倒出錢匣子,一個個的數錢,隻留出本錢,其他的都拿去喝酒。虎哥雖然勤快,但攢不住錢,都給虎父奪了去。”
“虎哥是英俊的後生,但他家這個情況,虎父是一頭喝醉亂咬人的大老虎,誰家敢把姑娘嫁給虎哥?虎哥二十出頭都沒成親呢。”
提起虎父,李捕頭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彆看他提著兒子的頭去西四牌坊告狀,就覺得虎父有多麼了不起,其實都是為了錢啊……”
原來虎哥被虎父抬回家之後,不找大夫給兒子治療,反而彙聚了一堆狐朋狗友、雞鳴狗盜之輩出主意,為的是要錢。
他去找壽寧侯府,開價就是五百兩銀子,他就不報官,被壽寧侯府趕出來了。
他又去找長寧伯府,同樣是五百兩銀子,不僅沒得逞,反而被家犬趕出來了。
兩邊都搞不到錢,虎哥耽誤治療,咽氣了,看著人財兩空,虎父的“虎”脾氣上來了,他拿起一把利斧,砍向親兒子的脖子,一下就把虎哥的頭砍下來了!
之後,乘著第二天西四牌樓行刑,人山人海,正好報複,虎父拿著兒子的頭擠在行刑台前,等著劊子手砍頭,眾人的目光都在台上時,他悄悄把虎哥的頭滾到了行刑台下,和死刑犯的頭混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陸善柔憤憤道:“虧得我當時還同情他,以為他是被權勢欺壓,不得已用這樣過激的手法喊冤,沒想到是個踐踏妻兒的爛賭鬼!”
寒江獨釣搖著頭,“脾氣確實‘虎’,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連兒子的命都不在乎,隻要錢。如果當時能去給虎哥醫治,說不定還活著。”
魏崔城說道:“連我也被他騙了,現在想想,正經人誰會砍了至親的頭顱去喊冤啊?人家豁出命來告禦狀的,有人敲登聞鼓、有人攔轎告狀,都是自己冒著風險去告狀,怎會傷害他人?”
李捕頭說道:“就是,咱們陸青天還在的時候,鐵麵無私的名聲在外,那些年,攔轎子的、擊鼓鳴冤的、甚至還有去澄清坊乾魚胡同的陸宅裡蹲守,等著陸青天回家的,比比皆是啊,就沒人像虎父這樣,砍了親人的頭告狀的。這種人不值得同情,這個案子就沒必要查嘛。”